圣焰节前夜,圣辉城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带着窒息感的喧嚣所淹没。
白日里,圣光水晶的光芒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璀璨夺目,将整座城市每一寸白色大理石都映照得如同燃烧的圣焰。街道两旁挂满了金色的绸带和描绘着太阳纹章的彩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蜂蜜酒、香料和大量燃烧的圣油混合而成的、浓烈到近乎刺鼻的节日气息。人群如同沸腾的潮水,涌向中央广场和圣光大教堂的方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被集体狂欢所裹挟的、近乎虔诚的喜悦。
喧嚣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穿透了骑士团总部坚固的石壁和高耸塔楼的窗户,顽强地钻进洛小虞的耳朵里。欢呼声、圣歌的合唱、商贩的叫卖、孩童的嬉笑……每一种声音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蜷缩在窗边高背椅的最深处,身上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窗外那过于炽烈的圣光,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到一阵阵灼痛,仿佛置身于无形的火炉之中。体内那点微弱的黑暗烙印在疯狂地尖叫、挣扎,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物,每一次圣光浪潮的涌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撕裂感。希维尔修女留下的精神标记,在如此浓郁的光明环境下,更是如同被激活的警报器,持续不断地向她意识深处投射着“异常存在”的冰冷信号。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耳垂上那点“森林之痕”印记传来的悸动。
它不再仅仅是冰冷和恶意。那悸动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被这滔天的圣光彻底掐灭。但同时,又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执拗!薇拉的精神链接尝试频率已经密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每一次失败的冲击,都像是在洛小虞的灵魂上刮擦出一道无形的伤痕,带来阵阵眩晕和难以言喻的烦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薇拉的焦躁、愤怒,以及那不顾一切的、破釜沉舟的决心!
【小魔女……别睡……感受……风暴……】 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冰冷低语,强行穿透圣光的压制,在她意识中留下破碎的回响。
风暴?洛小虞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薇拉的计划……要启动了!就在这圣光最盛大的时刻?
“小虞?” 艾莉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将洛小虞从痛苦的思绪中拉回。
艾莉娅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几块烤得金黄酥脆、点缀着果仁的节日糕点,还有一杯散发着清甜果香的饮品。她换下了平日的骑士常服,穿着一身更为庄重的、深蓝色镶金边的仪式性罩袍,金色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枚小巧的太阳纹章发饰固定。这让她本就英气逼人的面庞更添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只是此刻,她蔚蓝的眼眸深处,除了对庆典职责的专注,还清晰地映着洛小虞苍白脆弱的倒影。
“吃点东西?这是庆典特供的‘圣焰糕’和‘日光果汁’。” 艾莉娅将托盘放在洛小虞旁边的矮几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外面很热闹,可惜……” 她看了一眼洛小虞紧紧裹着毯子、几乎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模样,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洛小虞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融银的眼眸里盈满了强忍的痛苦和对“外面”的恐惧:“谢谢骑士大人……我……我不太舒服……圣光……太亮了……头好痛……” 她半真半假地呻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身体的痛苦是真实的,而恐惧,则是她此刻唯一的盾牌。
艾莉娅的眉头紧紧蹙起。她单膝蹲在洛小虞面前,伸出手,覆盖着链甲衫的手掌带着温暖的圣光,轻轻覆上洛小虞的额头。那温和的治愈能量如同暖流,试图驱散她所谓的“头痛”。
然而,这纯粹的圣光对洛小虞来说,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接触的瞬间,一股剧烈的灼痛感猛地从额头炸开!她体内的黑暗烙印发出濒死的尖啸!洛小虞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偏开头,躲开了艾莉娅的手掌!
“呃……”
这剧烈的排斥反应让艾莉娅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蔚蓝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愕和不解,随即被更深的担忧取代:“小虞?你怎么了?” 她看着洛小虞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的脸色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冷汗,心猛地揪紧。
“没……没什么……” 洛小虞大口喘着气,融银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惶和生理性的泪水,她胡乱地摇着头,语无伦次,“就是……突然……好难受……骑士大人……您……您的手……” 她无法解释这剧烈的排斥,只能将一切归咎于“受创后的应激反应”。
艾莉娅看着洛小虞痛苦的模样,心头涌起强烈的自责。她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肌肤冰凉的触感和那瞬间剧烈的颤抖。是自己太鲁莽了?圣光治疗……刺激到了她尚未愈合的心灵创伤?
“抱歉……是我……” 艾莉娅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歉意。她站起身,看着洛小虞依旧蜷缩着、充满防备的姿态,心头那份沉重和无力感再次加深。她多么想将眼前这个脆弱的少女完全护在羽翼之下,隔绝外界的一切风雨和痛苦,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圣光,似乎也成了某种……伤害的来源?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却又尖锐刺耳的巨响,猛地从圣辉城东南方向炸开!那声音并非纯粹的爆炸,更像是无数面巨大的玻璃被同时震碎的尖啸,混杂着某种金属扭曲断裂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来自不同的城区!
塔楼坚固的石壁都因为这连续的巨响而微微震颤!窗棂发出嗡嗡的共鸣!
“什么声音?!” 艾莉娅猛地转身,几步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投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只见圣辉城东南、西南、以及靠近商业区的位置,几乎同时升腾起数股浓密的黑烟!黑烟之中,隐约可见扭曲的、散发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能量乱流如同狂舞的毒蛇般窜动!混乱的尖叫声、哭喊声、还有圣骑士急促的号角声,瞬间撕裂了庆典的喧嚣,如同瘟疫般在城市上空蔓延!
“魔能共振……是魔能共振石被引爆了!” 雷蒙德队长惊恐的声音通过艾莉娅腰间的通讯晶石传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和背景的嘈杂混乱,“团长!三处地点!都在人群密集区!法阵……法阵干扰了区域圣光稳定!空间……空间好像被扭曲了!出现大量不明传送波动!有……有东西出来了!”
艾莉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蔚蓝的眼眸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永夜帷幕!他们竟然真的敢!在圣焰节庆典上,在圣光最盛大的时刻,发动如此丧心病狂的袭击!
“启动一级战备!所有休整骑士立刻归队!封锁事发区域!保护平民!优先疏散!格杀所有出现的黑暗生物和永夜爪牙!” 艾莉娅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通过通讯晶石瞬间传达到所有骑士队长耳中!她周身的气势轰然爆发,金色的圣光如同怒涛般汹涌澎湃,将整个塔楼顶层都映照得一片金碧辉煌!
圣骑士团长的职责和怒火,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转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落在依旧蜷缩在椅子里的洛小虞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决绝的守护,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歉意和沉重。
“小虞!” 艾莉娅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急促,“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锁好门!除了我,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明白吗?!” 她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洛小虞心上。
不等洛小虞回答,艾莉娅已经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冲向了塔楼的螺旋阶梯!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迅速远去。
厚重的橡木门被猛地带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塔楼顶层,瞬间只剩下洛小虞一人。
窗外,混乱的喧嚣和爆炸的余波如同潮水般涌来。浓烟遮蔽了部分圣光,城市陷入一片混乱的阴影。洛小虞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毯子滑落在地。她冲到窗边,融银的眼眸死死盯着东南方向那最靠近骑士团总部的一股黑烟!
混乱……扭曲的空间……传送波动……薇拉!这就是你制造的“风暴”?!
耳垂上,那点几乎被圣光彻底压制的“森林之痕”印记,在这一刻,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悸动!那悸动不再仅仅是链接尝试,而是变成了一种清晰的、带着明确指引方向的……呼唤!
指向——塔楼下方!
薇拉……她来了!她竟然真的趁着这惊天动地的混乱,突破了圣光法阵的干扰,潜入了骑士团总部的核心区域!
洛小虞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机会!唯一的逃脱机会!趁着艾莉娅被混乱引开,趁着圣光被爆炸干扰!
“系统!解除精神伪装!最大功率压制希维尔标记!准备接收外部精神链接!” 洛小虞在意识中疯狂下令!她不再犹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薇拉再危险,也比不上被教会发现身份后的净化!
“指令确认!精神伪装解除……希维尔标记压制启动(消耗剧增)……链接通道建立中……”
冰冷的电子音伴随着巨大的能量消耗感袭来,洛小虞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灵魂被强行撕扯开一道口子!
【干得漂亮,小魔女……】 薇拉那慵懒中带着狂喜和冰冷恶意的声音,如同毒液般瞬间灌满了洛小虞的意识!这一次,链接无比清晰!【现在……下楼!到塔楼入口左边的回廊!快!那铁罐头随时可能回来!】
洛小虞没有任何迟疑!她强忍着眩晕和圣光灼烤的痛苦,一把扯掉身上碍事的毯子,顾不上脚踝那点残余的酸软,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通往螺旋阶梯的门!
厚重的门被拉开!冰冷的空气混合着塔楼下方传来的混乱回音扑面而来!螺旋阶梯盘旋向下,深不见底,只有墙壁上镶嵌的照明晶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洛小虞深吸一口气,融银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沿着冰冷的石阶,朝着那冰冷的呼唤指引的方向,狂奔而下!
骑士团总部一层大厅,此刻已是一片肃杀。
留守的骑士们全副武装,铠甲碰撞声不绝于耳,紧张地守卫着各个通道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从外面飘来),以及圣光能量高度凝聚的滋滋声。通讯晶石里不断传来各处的战报和求援,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洛小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螺旋阶梯的阴影中闪出。她身上只穿着艾莉娅给她准备的、相对朴素的亚麻布裙,银白的长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融银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火焰。她按照薇拉的指引,毫不犹豫地冲向左边那条相对僻静、通往内部庭院和后勤区域的回廊!
“站住!什么人?!” 一声厉喝响起!
两名全副武装、守在回廊入口的圣骑士瞬间发现了她!他们手中的长剑瞬间出鞘,带着警惕的圣光,指向这个突然出现的、行迹可疑的银发少女!
洛小虞的心猛地一沉!被发现了!
【别停!冲过去!】 薇拉冰冷的声音在她脑中厉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骑士团总部东侧的外墙,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整个大厅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建筑!
“敌袭!东侧外墙被突破!有高阶黑暗生物入侵!” 凄厉的警报声通过扩音法阵响彻大厅!
所有留守骑士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更近在咫尺的袭击所吸引!那两名拦在洛小虞面前的骑士也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爆炸传来的方向,手中的剑势微微一滞!
就是现在!
洛小虞眼中厉色一闪,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她没有冲向回廊,反而借着混乱和烟尘的掩护,如同游鱼般猛地折向大厅侧面一条堆放着杂物箱的狭窄通道!这是系统瞬间计算出的、避开骑士视线的最佳路径!
“拦住她!” 一名骑士反应极快,怒吼着追了过来!
然而,洛小虞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对骑士团总部的地形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了解(系统导航),在杂物箱之间灵巧地穿梭,瞬间拉开了距离!
【右拐!第三个拱门!跳下去!】 薇拉的命令如同催命符!
洛小虞没有任何犹豫!冲到第三个拱门处,那里是一段向下的、通往地下储藏室的石阶!她看也不看,纵身一跃!
冰冷的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并非坚硬的地面,而是一堆松软的、用来铺垫储藏室的干燥草料!
噗!
洛小虞重重地摔在草堆上,虽然缓冲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但依旧震得她五脏六腑翻腾,眼前发黑。
【别装死!起来!直走!推开那扇挂着锈锁的门!】 薇拉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洛小虞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浑身酸痛,跌跌撞撞地冲向储藏室深处。果然,一扇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出现在眼前。她按照指示,猛地撞向那看似牢固的门锁——咔哒!门锁竟然应声而开!显然早已被人动过手脚!
门后,是一条更加狭窄、弥漫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废弃通道!这里早已被遗忘,是系统扫描出的防御盲区!
【一直跑!别回头!】
洛小虞一头扎进黑暗的通道,拼命奔跑!身后,隐约传来圣骑士追入储藏室的怒吼和搜查声,但很快被通道的曲折和黑暗所隔绝。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通道的尽头,是一处被倒塌砖石半掩的、通往骑士团总部后方僻静小巷的排水口!
洛小虞用尽最后力气,推开挡路的碎石,狼狈不堪地从狭窄的洞口爬了出去!
冰冷而混杂着硝烟、血腥和垃圾腐败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她终于离开了那座圣光牢笼!
然而,还未等她喘口气——
一只冰冷、带着皮革和草木清香气味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同时,一把闪烁着翠绿寒芒、带着倒刺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