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购小姐动作麻利地开单、包装。林秀芬付钱时，杨曦的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店铺另一侧。那里，明亮的灯光下，是另一个属于女性的精致世界——琳琅满目的袜子。
整面墙的展示架，如同彩虹倾泻。各种材质、各种颜色、各种长度的袜子被精心卷好或套在展示模型上，散发着细腻的光泽。纯棉的素雅短袜，蕾丝花边的及膝袜，光滑如丝的连裤袜，带着可爱图案的中筒袜，厚实的毛线袜……每一种都像一个小小的诱惑，吸引着她的视线。她的目光尤其在那几排精致的中筒袜和连裤袜上流连忘返。那些薄如蝉翼的丝袜，紧紧包裹着模型纤细的小腿，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末端是各种精巧的蕾丝花边……如果……如果穿在自己腿上……是不是就能彻底遮住那双刺眼的男鞋和脚踝，让整个下身也显得……更和谐？更像个真正的……女孩子？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百褶裙粗糙的边角。
“曦曦？”林秀芬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惊喜在耳边响起。杨曦吓了一跳，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猛地收回目光，脸颊再次绯红。
林秀芬顺着女儿刚才的视线看过去，立刻心领神会。她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了然的笑容，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宠溺。“哎呀！我的宝贝女儿眼光就是好！”她一把揽住杨曦僵硬的肩膀，声音洪亮得让旁边的导购都看了过来，“这袜子多漂亮！配裙子正好！妈给你买！多买几双换着穿！”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杨曦走向那片袜子海洋，兴奋地指点着，“这个蕾丝边的！好看！这个带小蝴蝶结的！可爱！这个厚的冬天穿！还有这个连裤的！配你的新裙子肯定美！”
导购小姐也立刻跟了过来，热情地推荐：“妹妹腿型这么好看，又长又直，穿袜子最显气质了！这种超薄的透肤丝袜，是我们卖得最好的，隐形又提亮肤色，配小皮鞋或者单鞋都绝美！还有这种带点微压的连裤袜，能显得腿型更匀称修长哦！天气再凉一点，这种天鹅绒质感的短袜和中筒袜也很适合，又暖和又洋气！”
杨曦被妈妈和导购簇拥着，耳边是她们热烈的讨论声。她被动地看着那些精美的袜子被取下，塞到她手里。指尖触碰到那些柔软细腻的面料——光滑的丝，绒绒的棉，带着弹力的莱卡——每一种触感都如此陌生而新奇。当导购小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脚踝，为她试穿一双纯白色的蕾丝花边及膝袜时，杨曦的身体猛地一颤！导购微凉的手指碰到她裸露的脚踝肌肤，带来一阵强烈的电流感。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忍住没有惊呼出声。那细腻的丝袜面料一点点包裹住她的小腿，带来一种轻柔的、微凉的、如同被抚摸般的触感。袜口精致的蕾丝边轻轻勒在膝盖下方，带来一种微妙的、宣告般的束缚感。她低头看着，那双丑陋的男式运动鞋和深色的男袜，被一截突然出现的、白皙光滑的“小腿”取代，蕾丝花边像一个小小的、甜美的装饰，宣告着某种转变的开始。这种视觉上的“修正”和遮盖，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隐秘的满足。原来遮挡，也能带来归属感。
她试穿了纯棉的素色短袜，舒适得像踩在云朵里；试穿了带微压的透肉连裤袜，那层薄薄的丝紧紧包裹着双腿，从脚趾尖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全身性的、被温柔束缚又修饰的奇异感受，腿部的线条在视觉上似乎真的被拉长、收紧了；试穿了天鹅绒质感的酒红色中筒袜，温暖的触感和复古的颜色，让她感觉自己像个旧画报里走出来的少女……
最终，在妈妈“这个好！这个也要！”的豪迈声音中，几双不同款式和厚度的袜子被加入了购物袋。林秀芬甚至还没等杨曦完全从袜子的冲击中回神，目光又被旁边模特身上一件淡粉色、缀着细密蕾丝的吊带睡裙牢牢吸引。
“曦曦！快看这个！”林秀芬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惊喜，“多漂亮！多适合你！像个小公主！”她不由分说地拿起那件睡裙，柔软的丝绸面料在她手中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女孩子家，睡衣也要漂漂亮亮的！在家也要美美的！这个颜色衬你皮肤！蕾丝多精致！”她根本没征求杨曦的意见，直接对导购说：“这个，拿个小号的，一起包起来！”语气笃定得仿佛在宣告杨曦的夜晚也已经被这粉色蕾丝重新定义。
杨曦看着那件被导购叠好放进的粉色睡裙，喉咙有些发干。柔软的丝绸，精致的蕾丝……这意味着夜晚的私密空间里，她也必须维持着“杨曦”的形态吗？一丝茫然和更深的、对未知的忐忑，悄然爬上心头。
当杨曦终于从内衣店的试衣间再次走出来时，她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隐秘的蜕变。贴身穿着的，是最终选定的那件裸色超薄无痕内衣。那层轻薄如雾的面料温柔地覆盖着、承托着胸前的饱满，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和身体上的“正确感”。那份支撑如此轻柔，几乎感觉不到束缚，却实实在在地消弭了空荡衬衫下的不适。脚上，换上了一双崭新的、纯白色的纯棉短袜，袜口带着一圈简洁的蕾丝花边。细腻的棉质包裹着双脚，隔绝了男式运动鞋内部粗糙的触感，带来一种柔软的舒适。袜口边缘的蕾丝，若有若无地摩擦着脚踝上方敏感的肌肤，带来一丝微痒的提醒，也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原本裸露的脚踝，在视觉上截断了那刺眼的男鞋与小腿的连接，形成了一段属于“少女”的、白皙的过渡。
这看似微小的两处改变——胸口无形的支撑，脚踝处有形的遮盖——却像两块关键的拼图，填补了她身体上最刺目的“不协调”。它们没有改变她外表的全部，却悄然修正了轮廓，提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身体上的“完整性”和……安全感。那份在地铁车厢里、在路人目光下如影随形的巨大羞耻感，虽然并未消失，却奇异地被削弱了一层。仿佛这贴身的轻薄布料和脚踝上的一圈蕾丝，成为了她一层脆弱的、无形的铠甲，让她面对外界时，多了一丝微弱的底气。她下意识地微微收拢了肩膀，含胸的惯性姿势似乎被那无形的支撑顶住，让她不自觉地挺直了一点点脊背。走路时，脚下那双男鞋依旧沉重笨拙，但袜子的柔软包裹和脚踝的遮蔽，似乎减轻了那份格格不入的刺眼感。
“这才对嘛！我的曦曦！”林秀芬满意地看着女儿，仿佛欣赏一件经过初步打磨、开始焕发光彩的璞玉。她将装着其他内衣、袜子和那件粉色睡裙的购物袋牢牢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再次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杨曦的手腕。她的力气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和一种喷薄的、为女儿“重塑金身”的兴奋。
“走！”林秀芬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投向内衣店外那更加广阔、更加璀璨的女装世界。巨大的购物中心如同一座光芒四射的迷宫，无数精美的橱窗闪烁着诱惑的光芒。她的目标清晰无比——那些挂满了当季最新款衣裙的女装精品店。“妈带你去买新衣服！从头到脚！彻底换新！把你那些男孩子的旧衣服统统扔掉！”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清扫战场般的豪迈，仿佛那些属于“杨晨”的旧物是亟待清除的垃圾。
“这身旧的行头，配不上我女儿这张脸，更配不上你这新身份！”林秀芬的目光扫过杨曦身上那件颜色暗沉的旧衬衫和同样老气的深蓝百褶裙，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随即又被巨大的期待所取代。她拉着杨曦，脚步轻快而有力，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决心，大步流星地朝着最近一家橱窗里挂满飘逸雪纺和精致针织的女装店走去。
杨曦被妈妈拽着，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手腕被攥得生疼，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她无法抗拒。心跳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混合着对即将到来的、更彻底的“改造”的恐惧，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害怕承认的、隐秘的期待。
那层贴身的无痕内衣温柔地承托着她，脚踝上的短袜带来柔软的触感。这两件小小的、属于“杨曦”的战利品，像两颗刚刚点燃的微弱火种，在她混乱的心底摇曳。它们能支撑她，走过即将到来的、更彻底的蜕变吗？当那些专为女性身体剪裁的衣裙真正上身时，镜中的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巨大的未知如同前方女装店里明亮的灯光，既刺眼，又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诱惑。她只能被动地、被母亲那强大的意志牵引着，跌跌撞撞地，一头撞向那个即将彻底重塑她外表、或许也将更深地重塑她内心的——女装世界。每一步，脚下男鞋沉闷的“啪嗒”声，都像是在为她旧日的身份敲响最后的倒计时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