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芬坐在对面，啜饮着她的热美式，看着女儿这副沉醉其中、举止优雅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如同盛放的牡丹，充满了巨大的满足和欣慰。这才是她梦想中女儿该有的样子！美丽、精致、懂得享受生活、举止得体。
“慢点吃，曦曦，都是你的。”林秀芬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杨曦从蛋糕的美味中微微回神，抬起头，唇角还沾着一点点巧克力酱，脸颊因为满足和愉悦而显得格外红润动人。她看着母亲，琥珀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品尝美味的迷蒙水光。一个关于下午去向的问题自然而然地滑出口：“妈……下午……我们还要去哪？”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吃饱后的慵懒和放松，暂时卸下了紧绷的盔甲。
林秀芬放下咖啡杯，脸上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一种充满规划的、带着点兴奋的锐利。她掰着手指头，如同宣布一份盛大的庆典日程，语速轻快而清晰：
“去哪？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她伸出第一根手指，“首先，去美发沙龙！你这头发虽然柔顺，但太简单了，得好好设计设计！烫个微卷？或者染个温柔点的颜色？奶茶棕？亚麻青？再做个营养护理，让头发更有光泽！”
停顿片刻，她伸出第二根手指：“然后，美甲！你看看你这指甲，光秃秃的，一点修饰都没有！女孩子嘛，手指就是第二张脸！做个漂亮的指甲，法式？猫眼？还是贴点小钻？选个温柔的颜色，配你这身裙子！”
林秀芬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顺序，然后继续道：“做完头发和指甲，咱们正好接着去买饰品和化妆品！你这脖子、手腕光溜溜的，多可惜！得点缀起来！耳环、项链、手链、发卡……都得挑漂亮的！还有化妆品也得补全！今天早上给你化的只是基础妆，得买点好的、全的！眼影盘、腮红、高光、口红……各种色号都得备齐！还有卸妆的、护肤的，瓶瓶罐罐多着呢！”
她接着伸出第三根手指：“这些都买齐了，估计也傍晚了。正好，咱们最后去做个SPA！全身精油按摩，放松放松，你这小身板绷了一整天了！再做个面部护理，补水嫩肤，让你这小脸蛋儿更水灵！咱们选个好的，环境好、手法好的！正好把一天的疲惫都洗掉！”
林秀芬最后总结陈词，语气斩钉截铁：“总之，今天要把我女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彻底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小公主！一样都不能少！顺序我都想好了，美发、美甲、买饰品化妆品、最后SPA放松，完美！”
随着母亲一项项清晰而“庞大”的计划如同炮弹般砸来，杨曦脸上因蛋糕而升起的满足红晕迅速褪去，血色尽失，只剩下惊惶的苍白。她握着银色小勺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冰凉。琥珀色的眼眸里，刚刚被甜蜜抚慰的平静瞬间被巨大的、汹涌而至的茫然、无措和……恐慌所取代！
美发？烫染？美甲？涂颜色贴钻？饰品？化妆品？瓶瓶罐罐？SPA？全身按摩？面部护理？……
每一个词都像一个沉重的、陌生的、闪着寒光的枷锁，朝着她刚刚套上“杨曦”外壳、还远未适应的身体和灵魂，狠狠地砸落下来！
她才刚刚学会穿着高跟鞋走路，才刚刚尝到一口甜美的蛋糕，才刚刚在镜中看到一个模糊的“杨曦”的影子……而现在，母亲却告诉她，这仅仅是个开始？后面还有一整套庞大、复杂、精细到令人发指的“女性系统工程”在等着她？
那份因完美穿搭和高跟鞋而短暂建立的、脆弱的自信，在母亲描绘的这幅“精致蓝图”面前，瞬间崩塌瓦解。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刚刚破茧、翅膀还湿漉漉的蝴蝶，还没来得及感受阳光，就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布满镜子与梳妆台的迷宫。脚下的高跟鞋似乎又变得沉重而危险，口中的蛋糕残存的甜蜜也瞬间化作了苦涩的负担。
她呆呆地看着母亲神采飞扬的脸，看着窗外流动的人群，看着桌上那两块只吃了一半的、依旧精美的蛋糕，巨大的无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成为“杨曦”……原来不仅仅是换一身衣服、一双鞋……而是要将自己彻底打碎，投入一个由无数琐碎细节、繁复程序和他人目光构成的、名为“女性”的精密模具之中，重新浇筑成型？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压力，让她握着勺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窗外的阳光明媚，商场里人声鼎沸，蛋糕店香气依旧甜蜜，但这一切，在杨曦此刻的感知里，都蒙上了一层冰冷而令人窒息的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