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杨曦在书桌前待到很晚。直到所有作业都完成，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再次冲刷而下，洗去疲惫。她仔细地清洗着覆盖在身上的皮套，动作轻柔。换上干净的睡衣，她站在镜子前，凝视着镜中那个栗色卷发、眼神带着一丝熬夜疲惫却依旧柔美的身影。指尖眷恋地抚过睡裙光滑的肩带，又轻轻梳理了一下湿润的发梢。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衣柜。重复着昨夜的动作——褪下珍爱的睡裙，仔细叠好；找到皮套后颈的隐秘凸起，缓慢而稳定地向下拉动。“嘶啦……嘶啦……” 粘滞的分离声再次响起，如同褪去一层温暖的茧。皮套被小心地折叠，连同那件粉色睡裙，再次被深埋进衣柜最底层的衣物废墟之中，覆盖上厚厚的属于“杨晨”的旧衣。
当真实的、属于18岁男生的略显粗糙的皮肤重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时，一阵强烈的空虚和失落感瞬间攫住了杨晨。他赤裸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镜中那个短发、带着黑眼圈、神情疲惫而茫然的少年，巨大的割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
他默默地换上自己的旧T恤和运动裤，爬上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用力呼吸着属于“杨晨”的、旧棉布和书本的气息，试图找回一点熟悉的踏实感。然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栗色卷发的柔软，身体似乎还眷恋着丝缎睡裙的包裹。闭上眼睛，脑海里翻腾的，是APP页面上那些流光溢彩的衣裙，是购物车里等待送达的期待……还有父亲饭桌上那道带着审视和烦躁的冰冷目光。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第二天清晨，尖锐的闹铃再次将杨晨从混乱的梦境中拽回现实。重复着前一天的流程：麻木地穿上校服，味同嚼蜡地吃完早餐，如同行尸走肉般踏入喧嚣的教室。课堂依旧是煎熬的泥沼，老师的讲解是模糊的背景噪音，习题册上的字符如同扭动的黑色小虫。只有放学铃声，才是唯一清晰的指令。
他再次狂奔回家，反锁房门，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急切，从衣柜深处捧出他的“解药”，穿上皮套，变成杨曦，套上那件粉色睡裙。然后，坐在书桌前，拿出作业。奇妙的状态再次降临，那些白天如同天堑的难题，在“杨曦”的笔下变得驯服而清晰。思路流畅得不可思议，解题过程酣畅淋漓。晚饭时，父亲的目光依旧如芒在背。饭后，反锁房门，点亮平板屏幕，再次沉入那个令人目眩神迷的购物世界。新的诱惑不断涌现：一条复古波点连衣裙，一双绑带设计的凉鞋，一件蕾丝拼接的柔软内衣……指尖在屏幕上流连，购物车里的图标无声地增加着。夜深人静，才恋恋不舍地卸下皮套和睡裙，将自己重新埋入“杨晨”的旧衣堆里，带着对明日快递的期待和对父亲目光的隐忧，沉入不安的睡眠。
第三天，第四天……日子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刻板地重复着。清晨的“杨晨”是灰色的、沉重的、游离的；放学后的“杨曦”是彩色的、轻盈的、专注的。衣柜里那个包裹着皮套和粉色睡裙的秘密角落，成了两个世界切换的唯一枢纽。而快递，成了这个循环中越来越重要的一环。
第三天下午，第一个包裹到了。杨曦在父母下班前，像做贼一样飞快地跑下楼，从快递柜里取出一个不大的纸盒。盒子很轻。她抱着它，心跳如鼓地冲回房间，反锁上门。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开衫，触手温软。她迫不及待地脱下睡裙，穿上这件新开衫。柔软的针织贴合着皮套的“肌肤”，带来一种全新的、被温柔拥抱的舒适感。她站在镜前，看着里面栗色卷发、穿着米白开衫和粉色睡裙的自己，眼神亮晶晶的。
第四天，是那双点缀着小珍珠的米白色浅口单鞋。她穿上薄薄的肤色丝袜，小心地套上新鞋。鞋子非常合脚。她试着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鞋跟敲击地板发出轻微而悦耳的声响，带来一种奇妙的优雅感。
第五天，是那条藕粉色的针织连衣裙。当裙子套上身，柔软的针织面料完美地勾勒出皮套所呈现的少女曲线，温柔的颜色衬得“肌肤”更加白皙。她在镜前转了个圈，裙摆轻轻扬起。
第六天，第七天……快递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有时是精致的发饰，有时是柔软的丝袜，有时是设计特别的半身裙……每一次拆开包裹，都像打开一个充满惊喜的礼物。杨曦会立刻试穿，在房间里小小的空地上来回走动，对着镜子细细欣赏，感受不同衣物带来的不同触感和视觉效果。每一次，那份愉悦和满足感都更深一分，对“杨曦”身份的认同感也无声地滋长。
这些包裹，自然无法逃过父母的眼睛。
最初几天，林秀芬看到门口堆放的快递盒，只是温和地笑笑：“曦曦又买东西啦？女孩子嘛，打扮打扮挺好。”有时还会饶有兴致地询问杨曦买了什么，杨曦会红着脸，小声地描述，林秀芬便笑着点头说好看。
然而，父亲杨建国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阴沉。
起初，他只是看着那些印着明显女性化Logo的快递盒，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但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家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他吃饭时越发沉默，报纸翻得哗哗作响，像是在发泄着某种不满。
终于，在第七天的晚饭后，杨曦正帮着母亲收拾碗筷，一个中等大小的快递盒被送上了门，放在玄关的鞋柜上。盒子上印着某知名少女内衣品牌的标志。
杨建国刚从洗手间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粉色的、印着蕾丝花边图案的快递盒。他脚步猛地顿住，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在那个盒子上。连日来积压的不满、困惑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这又是什么？！”他猛地抬手指向那个盒子，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声炸雷在安静的客厅里爆开，震得杨曦手一抖，差点摔了手里的盘子。
林秀芬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抹布，试图缓和气氛：“哎呀，老杨，你喊什么，吓着孩子了！不就是曦曦买的点东西嘛……”
“买东西？天天买！没完没了！”杨建国猛地转过身，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不再看那个快递盒，而是将喷火般的目光直直射向站在厨房门口、脸色瞬间煞白的杨曦。“你看看她！像什么样子！一天到晚关在房间里，穿得……穿得那叫什么？头发弄得妖里妖气！现在好了，快递收得比谁都勤！这都买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杨曦的鼻尖，“心思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啊？高考还剩几天你知不知道？还有没有点正形！”
每一句质问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杨曦心上。她僵在原地，身上那件柔软的睡裙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无所适从。在父亲暴怒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那个藏在皮套和女装下的、名为“杨晨”的真相，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这怒火彻底焚烧殆尽。巨大的羞耻和恐慌让她浑身冰冷，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地看向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