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圈摊位的彩色塑料圈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廉价，但这丝毫不影响林文静和周颖的热情。两人挤在摊位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该套哪个奖品。林文静尤其投入，她手里捏着几个轻飘飘的塑料圈，眼神专注地盯着地上摆放的奖品。她微微侧身，手臂以一个略显笨拙的姿势伸出去，手腕用力一甩！
塑料圈在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然后落在了目标奖品一米开外的空地上。
“哎呀，差一点！”林文静懊恼地跺了跺脚，脸上却不见多少沮丧，反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旁边的周颖也失败了，咯咯笑着：“文静姐姐，你扔得好高呀！”
林文静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脸颊微红：“太久没玩，手生了嘛，看我的！”她又拿起一个圈，这次姿势更认真了些，瞄准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熊玩偶。手臂再次挥出，塑料圈带着风声飞出去，这次落点近了些，砸在了小熊旁边的塑料小鸭子上，弹开了。
“噗……”连摊主都忍不住笑了。
杨曦和周晓雯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看着。周晓雯看着林文静那明显缺乏技巧却热情高涨的动作，还有那因为失败而微微嘟起的嘴和瞬间又燃起的斗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动作神态，不像初二女生该有的生疏，反而有种成年人刻意模仿的笨拙感，虽然模仿得很自然。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文静暖白细腻、毫无瑕疵的脸颊上，那皮肤状态好得不像话。一丝疑虑悄然爬上心头。
杨曦则抱着手臂，齐刘海下纯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林文静又一次失败后，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求助的意味，像个闯了祸想找依靠的小女孩。杨曦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假装没看见。林文静只得自己鼓起腮帮子，继续跟塑料圈较劲。
终于，在扔了七八个圈后，林文静的一个圈歪打正着地套中了一个小小的、造型粗糙的塑料小海豚钥匙扣。
“哇，我套中啦！”她兴奋地跳了起来，拉着周颖的手又叫又笑，像个中了头奖的孩子，脸颊红扑扑的，栗色的眼眸里光芒四射。她从摊主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战利品，宝贝似的捧在手心看了又看，还献宝似的拿到杨曦面前晃了晃：“姐姐你看，我套到的！”
杨曦瞥了一眼那个廉价的塑料小海豚，又看了看林文静那毫不作伪的、巨大的满足笑容，齐刘海下纯黑的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掠过，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旁边的飞镖和射击游戏，林文静的表现同样“惨不忍睹”。飞镖要么脱靶，要么勉强扎在靶子最边缘。气枪射击，更是连气球边都擦不到。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成绩，每一次尝试都全情投入，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夸张的叹息或自嘲的大笑，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下一次。反倒是周颖，虽然年纪小，但准头似乎还更好些，赢了一个小小的毛绒挂件。
林文静立刻凑过去，一脸崇拜：“哇，小颖妹妹你好厉害，教教姐姐好不好？”那神态语气，真诚得让周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晓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林文静那种毫无负担的、近乎夸张的快乐，那种对最廉价奖品都视若珍宝的珍惜感，那种在游戏中完全不顾形象的大笑和笨拙，这真的不像一个普通的初二女生。初二女生可能会害羞，可能会矜持，可能会追求更酷的奖品。而眼前这个“林文静”，她的快乐太纯粹，太原始，太像一个人终于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周晓雯心中的疑虑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她若有所思的目光，更多地从林文静身上，转向了旁边始终沉默、气场冷冽的杨曦。这对“表姐妹”的组合，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太阳渐渐升高，接近正午。喧闹了一上午的游乐场，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食品和汗水的混合气息。
“姐姐，我饿了！”周颖揉着肚子，仰头对周晓雯说。
“我也饿了！”林文静立刻附和，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很自然地看向杨曦，“姐姐，我们去吃饭吧？”
杨曦的目光扫过不远处一家招牌明亮的连锁快餐店：“去那里？”
“好呀！汉堡包！”林文静立刻响应，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那是无上美味。
四人走进快餐店，冷气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暑热。店内人声鼎沸，充斥着孩子的喧闹和食物的香气。杨曦和周晓雯走向点餐台。
“两个汉堡套餐，加可乐。”周晓雯对服务员说。
杨曦看着菜单，犹豫了一秒。她想起林文静早上成功买到学生票时那得意的眼神，又想起刚才玩游戏时她那毫无保留的快乐。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清了清嗓子，指着菜单上色彩鲜艳的儿童套餐区域，对服务员说：“再加两份儿童套餐。”
周晓雯有些诧异地看了杨曦一眼。杨曦面不改色，齐刘海下纯黑的眼眸直视前方，仿佛只是在点一份普通的食物。
当服务员将两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纸盒放在林文静和周颖面前时，周颖开心地拍手：“哇！儿童套餐，有玩具！”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
林文静看着面前色彩缤纷的餐盒，里面是缩小版的汉堡、迷你薯条、一小份水果沙拉、一小盒牛奶，还有一个用塑料纸包着的小玩具。她的动作明显顿住了，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杨曦。那栗色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一丝窘迫，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情绪覆盖——那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一种被突如其来的、久违的“孩童特权”所击中的柔软。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手指却轻轻地、珍重地抚摸着餐盒上那个憨态可掬的卡通小熊。
“谢谢姐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又立刻扬起脸，对着杨曦和周晓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好好吃哦！”她拿起那个小汉堡，咬了一大口，脸颊鼓鼓囊囊的，努力咀嚼着，眼睛弯弯的，仿佛在品尝人间至味。她小心地拆开那个塑料玩具包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闪闪发光的塑料戒指。她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然后很自然地、带着点孩子气的炫耀，把它套在了自己右手的食指上，朝着周颖晃了晃：“看！我的戒指！”
周颖也拆出了自己的玩具，是一个小徽章，立刻别在了自己的纱裙上。
杨曦和周晓雯坐在对面，吃着标准的成人汉堡。杨曦小口地咬着汉堡，动作斯文，齐刘海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安静得如同角落里的影子。周晓雯则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表妹”。林文静正拿着那根小小的薯条，蘸着番茄酱，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和周颖分享着彼此玩具的玩法，笑声清脆。她套着塑料戒指的手指在灯光下微微晃动，那神态，那对廉价玩具的珍视程度，那完全沉浸在“儿童套餐”设定里的满足感，周晓雯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这绝不是普通初二女生的反应。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杨曦，带着更深的探究。
杨曦敏锐地捕捉到了班长的目光。她抬起眼，齐刘海下纯黑的眼眸平静无波地迎上去，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图，只有一片坦然的、近乎冷漠的平静，仿佛在无声地说：就是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周晓雯被这眼神看得微微一滞，最终只能收回目光，低头默默喝了一口可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只有林文静和周颖欢快的交谈声，像跳跃的音符，敲打着这份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