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框将九月下午的阳光切割成规整的金色方块，斜斜地投在堆满习题册和试卷的课桌上。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细微的颗粒，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却略显沉闷的气息。讲台上，物理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的节奏感，讲着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粉笔划过黑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单调声响。
杨曦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肘支着桌面，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摇曳的枝叶上。下课铃撕裂了课堂的沉闷，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物理老师那句“今天就讲到这里”的尾音还没完全消散，教室里紧绷的弦仿佛“嘣”的一声断裂开来，瞬间被注入活力。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收拾书本的哗啦声、还有迫不及待的交谈声轰然响起，汇成一股喧闹的洪流。
“哎呦，可算下课了！”前座的张悦猛地转过身，两条精心编过的麻花辫随着动作活泼地甩动，发梢几乎扫到杨曦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她圆圆的脸上满是解脱的神情，一手夸张地揉着脖子，“老刘今天这催眠功力又见长了，我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
“谁说不是呢，”斜后方的李薇也凑了过来，顺手把自己的化学笔记本塞进鼓鼓囊囊的书包。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细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点深思熟虑，“不过比起物理课，我还在愁教师节礼物呢。总不能又送花吧？办公室都快成花店分店了。”她皱着眉，语气里满是苦恼。
教师节。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杨曦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往年作为杨晨的时候，这个问题通常会被他简单粗暴地划归为“麻烦事”范畴，随便附和一下集体行动就过去了。但现在，她是杨曦了。微妙的不同，像一层薄纱笼罩在心头。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小片阴影。
“确实有点没新意了，”杨曦开口，声音清亮，带着点她自己都未曾完全习惯的柔和尾音。她顿了顿，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清晰得如同窗外透亮的阳光，“要不我们自己动手做点礼物，比如曲奇，贺卡之类的？”
张悦的眼睛瞬间亮得像发现了宝藏，身体激动地往前倾，差点撞到桌子，“自己做礼物？这个好，多有心意啊！”她兴奋地搓着手，“肯定比外面买的有诚意多了！”
李薇镜片后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明显被这个提议打动了：“对啊，可以自己设计贺卡！想想看，老师收到独一无二的礼物，那感觉肯定不一样！”她已经开始脑补画面，“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嗯，我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班长周晓雯也加入了讨论圈，“不过杨曦，做曲奇听起来好，但操作起来……场地、材料、工具，这些都得考虑周全。你家方便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地方挺宽敞的。”
三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杨曦脸上，带着期待和询问。杨曦几乎没有犹豫，迎着周晓雯审视的目光，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方便的！周末来我家吧？厨房够大，烤箱什么的也都有。”
“太棒了！”张悦欢呼一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薇也笑着推了推眼镜，语气轻快。
周晓雯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点审视终于彻底化开：“好，那就麻烦你了，杨曦。我们周末采购好材料就过去。”
敲定了时间地点，小小的策划组立刻高效运转起来。周晓雯不愧为班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线圈本和一支笔，开始一项项记录：“首先，基础材料：低筋面粉、黄油、细砂糖、鸡蛋……”她笔尖飞快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可可粉！可可粉一定要有！”张悦急切地补充，双手比划着，“巧克力味的才是灵魂！”
“杏仁片！加进去口感超好！”李薇不甘落后，也提出了自己的心头好。
“模具呢？得有小星星、小熊那种可爱的形状吧？”张悦又想到关键点。
“对，模具不能少。”周晓雯迅速记下，“还有裱花袋，做曲奇有时候需要挤花。”她思考了一下，“贺卡材料：彩色硬卡纸、彩笔、贴纸、亮片、丝带……”
讨论声细细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杨曦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们拿不定主意时，轻声补充一两个容易被忽略的小东西：“嗯，香草精也买一点吧，能提香。哦对了，还有烘焙纸，垫在烤盘上不会粘。”
她看着伙伴们热烈的脸庞，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满足和一点点陌生的责任感悄然滋生。不再是那个只需要随大流的杨晨了。此刻，她是被信赖、被依靠的杨曦。这感觉，像一颗裹着微酸的糖，在心底慢慢融化开，滋味复杂而温暖。
周六上午的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干爽和明亮，慷慨地洒满杨曦家客厅巨大的落地窗。米白色的窗帘被微风拂动，在光洁的浅色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整个空间开阔、整洁，透着一种略显疏离的现代感，巨大的布艺沙发对面，占据整面墙的电视屏幕黑着，像一块沉默的镜子，映出窗外蓝天的碎片。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混合了清新剂和阳光晒过织物的干净气息，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遥远传来的几声鸟鸣。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杨曦快步穿过宽敞的客厅，拉开厚重的实木大门。门外，三个熟悉的身影拎着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脸上都带着周末的轻松和期待的笑意。
“打扰啦，杨曦！”张悦率先打招呼，声音脆生生的，她今天穿了件嫩黄色的卫衣，显得格外有活力，麻花辫随着她探头探脑的动作活泼地晃动。
“快请进！”杨曦侧身让开，目光扫过她们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哇！你家真的好大好漂亮！”李薇跟在后面，一边换拖鞋一边忍不住感叹。
“是啊，这客厅感觉能跑圈了。”张悦也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叔叔阿姨呢？”周晓雯最后一个进来，放下手里的袋子，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她今天穿了件简洁的浅蓝色衬衫，短发利落，显得很干练。
“他们刚好去郊区看我外婆了，晚上才回来。”杨曦解释道，顺手接过周晓雯手里的一个袋子，“家里就我们几个，正好，可以放开手脚折腾。”她语气轻快，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太棒了！自由万岁！”张悦欢呼一声。
“那还等什么？厨房在那边？”李薇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指了指客厅延伸过去的方向。
“跟我来！”杨曦笑着给三人引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