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蒙特拉港的轮廓晕染成锯齿状的剪影。海风裹挟着咒晶粉尘与铁轨铁锈的气息，拍打在嵌有咒纹砖的石板街上——那些砖缝里渗出的幽蓝微光，宛如旧时代战死法师未熄灭的魔核，在潮湿的空气中时隐时现。
西泽裹着黑色旅者斗篷，逆着港口的人流缓步前行，他的黑发束于兜帽之下，半张面容隐没在刻有战术纹路的黑色金属面具中。唯有那双湛蓝眼眸裸露在外，如同北境冰湖深处凝结的寒晶，冷冽得仿佛能将咒纹灯火逐一剥离成战术符号。
当他走过一间悬挂“咒晶回收”木牌的铺子时，面具缝隙中的蓝光微微一颤。那是印核在无意识扫描周遭魔力场时的反应。他脚步顿了一瞬，随即继续前行。
“五年了……”他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斗篷下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握紧腰间的无刃指挥杖。
五年前，他还叫卡列斯·艾罗，是艾罗王国的王储，是议会寄望重塑战局的“战术天才”；如今，他只是一个化名为西泽为躲避追杀的流亡者，一个在政变余烬中穿行的战术幽灵。除了印核深处浮动的“战术演算”，他别无依仗。而近来愈发频繁、愈发刺耳的异响，正是旧日诅咒的回音。
“碎轮”酒馆伏在老港区的阴影中，像一头受伤却仍藏毒牙的野兽。斑驳的木招牌上绘着一枚断裂齿轮，齿间盘踞着咒纹勾勒的毒蛇图案，仿佛在向所有窥探者吐露杀意。
卡列斯将一双苍白的手拢进斗篷，推门而入，一阵腐木的霉味混着廉价麦酒的酸臭扑面而来，昏黄咒灯下，几个醉鬼趴在桌旁，他们裸露的手臂上布满褪色印术纹路，像失效的魔法阵般枯寂。独眼老板背对着门擦拭酒杯，浑浊的眼球映着跳动的烛火，在卡列斯跨进门槛的瞬间，擦拭的动作陡然停顿了半拍随后很快又恢复自然，这间充斥着廉价麦酒味道的小店，有时候也是边境情报贩子的聚集地，而柜台后的独眼老板，一直以为对艾罗家族衷心耿耿。卡列斯与他有着多年的信任，他知道在这里可以获得最可靠的情报。
"一杯麦芽酒。"西泽声音低沉，缓缓在吧台前落座，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台面，三长两短的节奏混在酒馆喧闹中。独眼老板转过身，布满疤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陶制酒杯重重磕在他面前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嗒"声，紧接着是不易察觉的第二声轻响——这是约定好的双重确认信号。
西泽在他对面的吧台坐下，目光静静地审视着对方，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底层人民，喜欢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吧台之外的圆桌上，至此吧台空无一人。
艾文·格拉西，昔日王室警卫统领，五年前主管王宫的防线，现如今披着酒渍斑斑的粗布斗篷。
西泽喉结微动，将麦酒送到唇边，却并未饮下，而是用杯沿遮挡住突然紧绷的下颌，仅用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血色齿轮’是什么？”
艾文压低嗓音：“三天前，南方印术灯塔发生异变。金色咒纹逆转，像血河倒流；塔顶晶石渗出暗紫光，最诡异的是……灯塔开始拒绝接受教会的同步频率。”
西泽眼眸骤缩，瞳孔中浮现出细密晶体纹路。那是印核启动的信号。他指尖轻敲桌面，透明战术晶纹悄然展开，将艾文描述的景象模拟成三维图谱。
“开始自主运转？”
“像是初代印术师留下的残痕苏醒了。”艾文语气带抖，“我查了旧记——灯塔最初建于‘原印术核心’遗构之上。齿轮连接地下祭坛。现在，它的咒轨……像是在反演。”
西泽凝视图谱中心，那片金色咒流正在以不规则折返形成旋涡状结构，仿若一只正睁开的漩涡之眼。下一刻，他胸口骤然一紧。
“呃……”他按住胸口，蓝光自面具边缘悄然渗出。
艾文差点惊呼出声：“殿下！您的印核——”
“别叫我殿下。”西泽咬牙将痛感压下。那是印核裂痕的反噬在作祟。他的演算印核在五年前因极限运转而破损，每一次深度启动，都是一场和痛苦的赌博。
“你说得没错。”他指向图谱，“这是‘初代之印’的反演轨迹。不是自然异动，是有人在灯塔中……以活祭驱动。”
“活祭？”艾文脸色煞白，“你是说——最近那些失踪的平民？”
“过去三个月，港口失踪三十七人。”西泽声音低沉，“他们的魔力残痕，全都指向灯塔底部。”
他想起出发前那封密信，纸面印着用血描绘的断裂齿轮——这是旧王族残党的暗号。
“血色齿轮开始转动……意思是，灯塔正在被改造成禁术法器。”
艾文猛然抓住西泽手腕，语气急促却仍不忘控制音量：“你不能继续查了！印教会已启动‘血脉猎杀程序’，黑印骑团三天前进驻港口，还有德温家……你未婚妻，她——”
“别用那个称呼。”
空气骤冷。
西泽抽回手，面具后的眼神幽深。他斗篷下指挥杖的顶端无声亮起一丝蓝芒——战术预备状态启动，却无人发觉。
五年前，德温家族主导政变，而艾莉娜，那个曾与他订下鸢尾誓约的未婚妻，如今已是追捕令上的情报之首。
“德温的事，我会处理。”
他站起身，斗篷一摆，掠过桌椅边角。“我要去灯塔。”
“那是自杀！”艾文失声，“那里满布监视咒纹，黑印骑团的——”
“所以需要牵制。”
西泽打断他，蓝眸在昏光中泛起算计之芒。
“你还记得‘碎轮’酒馆下方的废弃咒轨吗？明晚午夜，引开巡逻队，我从那里潜入。”
他推门而出，海风扑面而来，隐约裹挟着一缕鸢尾花香。
他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街道两侧——巷口暗影有轻微金属响动，屋顶瓦片映出秘银发饰轮廓，远方铁轨传来黑印骑团特有的装甲低鸣。
“他们来了。”
他低语，斗篷下手指迅速划出战术符号。印核深处异响再起，但这一次，随之而来的，是他眼底点燃的战意。
西泽转入巷道，在潮湿墙壁前倚身摘下面具。月光洒落，他苍白的脸上映出灯塔塔顶那枚暗紫晶石，那是初代的眼，在注视。
他按住胸口，印核剧烈跳动，回应着远方召唤。关于初代印术师的残响，关于“第四国度”的禁忌，一一在脑海浮现。
“初代之印……血脉献祭……”他低声喃喃，蓝眸中千层晶体浮现，整个蒙特拉港在他眼前化为棋盘——
艾莉娜的情报网如蛛网，薇尔塔的军队如海潮，印教会藏于影中，莫妮卡的商船悄然靠岸。
而他，是被弃的棋子。
“血色齿轮……让我看看，是谁在转动它。”
他戴上面具，走入夜色，脚印被月光与海风抹去。
可港口的齿轮，已悄然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