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很快就告一段落，魏承霄还没有从甜蜜的军训回忆中走出来时，就迎来了紧张的分班考。
八月末的阳光透过教学楼的窗户，在斑驳的课桌上投下晃眼的光斑。魏承霄握着笔的手顿了顿，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在下巴尖悬了片刻，终究还是滴落在草稿纸边缘，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这是高中分班考的最后一场，数学卷上的最后一道附加题像座横亘的山。他抬眼松松脖颈时，视线不经意扫过斜前方的座位——卓知鸢正低头演算，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露出的半截小臂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白。她握笔的姿势很特别，食指微微蜷起，像只敛着翅膀的蝴蝶。
三天前在军训汇演上，他还看见这只“蝴蝶”穿着迷彩服站在主席台下，被教官点名表扬内务时，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此刻她额前的碎发被一根简单的黑色发夹别住，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笔尖重新落回纸面时，思路竟莫名清晰了些。他快速写下最后一行公式，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收卷还有十五分钟。考场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油墨味和夏末特有的燥热。
收卷铃声响起时，卓知鸢几乎是同时放下了笔。她轻轻舒了口气，转头想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恰好对上魏承霄望过来的目光。他眼里还带着解题后的清明，嘴角似乎微微扬了下，像在说“结束了”。她愣了愣，慌忙转回头，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咚咚地跳起来。
走出考场时，走廊里已经挤满了讨论答案的学生。魏承霄被几个初中同学拉着复盘考题，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追着那个抱着文具袋的背影。她走得不快，发尾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直到消失在楼梯拐角。
“喂，想什么呢？”舍友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最后道附加题你做出来了？我听说好多人连题都没看懂。”
魏承霄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还行。”
成绩公布那天，学校公告栏前围得水泄不通。魏承 霄被人群推着往前挪，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上搜寻自己的名字。高一（1）班的列表里，他的名字排在第三，而紧随其后的那个名字，让他脚步一顿——卓知鸢，第四名，总分只比他低了三分。
像是有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痒得人想笑。他正出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我找到我的名字了！在一班！”
魏承霄转过身，看见卓知鸢正踮着脚和同行的女生说话，手里捏着的准考证被风吹得轻轻颤动。阳光穿过公告栏上方的梧桐叶，在她脸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那双总是带着点羞怯的眼睛，此刻亮得像盛了星光。
“巧啊。”他走上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卓知鸢转过头，看见他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颊泛起浅淡的红晕：“是、是啊，好巧。”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准考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刚才看成绩，你好像就比我高三分？”
“嗯，”魏承霄点头，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数学最后道附加题，你应该也做出来了吧？”
“做出来了，”她抬眼时，睫毛轻轻颤了颤，“不过卡了好久，最后十分钟才想通思路。”
说话间，公告栏前的人群渐渐散去。一阵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地面，带来秋老虎最后的温热。魏承霄看见她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笔袋，上面印着只歪脑袋的小熊，和她本人一样，带着点温吞的可爱。
“去领新书吗？”他朝教学楼另一侧的体育馆抬了抬下巴，那里是新生领教材的地方，“听说今天要发三十多本。”
卓知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体育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准考证，小声应道：“嗯，正打算去。”
两人并肩往体育馆走时，路上遇见不少相熟的同学。有人笑着冲魏承霄喊：“行啊魏承霄，又跟学霸分到一班了！”他笑着摆摆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身边的卓知鸢抿着唇，嘴角悄悄弯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体育馆里弥漫着新书特有的油墨香。魏承霄帮卓知鸢抱了一摞厚重的教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把书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你住哪栋宿舍？我帮你送过去。”
“不用不用，”卓知鸢慌忙摆手，脸颊更红了，“我自己可以的，而且宿舍就在前面那栋。”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女生宿舍楼，三层的位置挂着条粉色的床单，在风里轻轻飘荡。
魏承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没再坚持，只是把最上面那本《高中数学必修一》抽出来，翻开扉页递给她：“把名字写上吧，免得跟别人的弄混了。”
卓知鸢接过笔，在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字迹娟秀工整，像她的人一样，带着种安静的认真。魏承霄看着那三个字落在纸上，忽然想起军训时她贴在宿舍门后的值日表，每个字都用尺子比着写得横平竖直。
“你的呢？”她写完后把笔递回来，抬头时恰好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夏末未褪的阳光，看得她心跳又漏了一拍。
魏承霄接过笔，在自己的书扉页上写下名字。他的字迹洒脱张扬，和卓知鸢的工整形成鲜明对比，却奇异地透着种相得益彰的和谐。
两人抱着书站在体育馆门口道别时，风卷着一片梧桐叶落在卓知鸢的书堆上。魏承霄伸手帮她捡起来，叶子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黄，脉络清晰得像张细密的网。
“明天早上八点分班仪式，”他把叶子递给她，声音里带着笑意，“别迟到。”
卓知鸢接过梧桐叶，捏在手心轻轻摩挲着。叶片的纹路硌着手心，带来一种真实的触感。她抬头望着眼前的少年，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挡不住眼里的光。
“嗯，不会迟到的。”她认真地点点头，抱着书转身往宿舍楼走。走到楼梯口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魏承霄还站在原地，看见她回头，笑着挥了挥手。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铺到她的脚边。卓知鸢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梧桐叶，又看了看怀里那摞印着“高一（1）班”标签的新书，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并没有结束。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军训服，被烈日晒化的绿豆沙雪糕，还有考场上那道难解的附加题，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某种温柔的序章。
回到宿舍后，她把那片梧桐叶夹进了刚领到的语文课本里。书页翻开时，能闻到淡淡的草木香和油墨香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滋味——有点甜，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第二天的分班仪式上，魏承霄走进教室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的卓知鸢。她正低头整理着桌肚里的新书，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走过去，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轻轻敲了敲桌面。
卓知鸢抬起头，看见他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晃了晃手里的晨光笔，笑着说：“同桌，以后请多指教。”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卓知鸢看着身边的少年，他正低头在崭新的笔记本上写下名字，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脸颊上。她忽然想起分班考那天，他解出最后一道附加题时，眼里的那份笃定和明亮。
也许，这个崭新的班级，会比想象中更有趣一点。她低头翻开语文课本，那片梧桐叶从书页间滑落，轻轻落在桌面上。她捡起来，小心地夹回书里，嘴角扬起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