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生活总是短暂的，班主任随口一提的秋季运动会，很快就以到来，魏承霄体育向来很好，他报名参加了800米，卓知鸢在魏承霄的鼓励下也参加了200米和4×100接力。
秋季的风卷着桂花的甜香掠过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在阳光下泛着温热的光。卓知鸢站在女子200米决赛的起跑线上，指尖攥着胸前的号码布，布料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潮。她抬眼望向观众席，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前排——魏承霄正侧着身和同学说话，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印着号码的白色运动T恤，听见广播里喊到“卓知鸢”的名字时，他忽然转过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朝她比了个握拳的手势。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卓知鸢赶紧收回目光，弯腰做好起跑姿势，膝盖抵在微凉的跑道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那是隔壁班男生在试跑4×100米接力，脚步声咚咚地敲在心上。她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桂花和塑胶混合的味道，耳边的喧嚣忽然变得模糊，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各就各位——预备——”
发令员的声音刚落，尖锐的枪响就撕裂了空气。卓知鸢像被弹簧弹出去似的冲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眼前的跑道被拉成一条流动的线。她死死盯着前方的弯道，脚步越迈越大，就在即将切入直道的瞬间，脚下忽然一滑——前几天刚下过雨，跑道边缘还残留着没干透的水渍，她的运动鞋底在湿滑的塑胶上打了个趔趄，整个人重重向前摔去。
“砰”的一声闷响，膝盖率先着地，一阵尖锐的疼顺着骨头窜上来，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卓知鸢趴在地上，眼前瞬间蒙上一层水雾，耳边的惊呼和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却怎么也听不真切。她咬着牙想撑起身，可膝盖刚一用力，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冷汗刷地从额角冒了出来。
“卓知鸢！”
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卓知鸢费力地抬起头，看见魏承霄正拨开围观的同学朝她跑来，他的校服外套不知丢在了哪里，白色T恤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额前的碎发随着跑动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在她面前蹲下，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平时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神，此刻却盛满了担忧。
“别动。”他按住她想撑地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他低头看向她的膝盖，校服裤的布料已经被磨破了一大块，暗红色的血正顺着破口往外渗，在浅色的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摔得厉害吗？能站起来吗？”
卓知鸢摇摇头，又点点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周围的同学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有人喊着“快去叫校医”，有人在旁边犹豫着要不要扶她，混乱中，魏承霄忽然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团成一团垫在她的胳膊底下。“别用手撑地，”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先看看伤口。”
他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掀起她破了洞的裤腿。布料和伤口黏在一起，稍微一动就牵扯着疼，卓知鸢忍不住“嘶”了一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腿。“忍一下。”魏承霄的指尖顿了顿，动作放得更轻了，他用指腹轻轻拨开沾在伤口上的布屑，眉头皱得更紧了——膝盖上蹭掉了一大块皮，鲜红的肉翻出来，混着泥沙和血珠，看起来有些吓人。
“校医室离这儿太远了，”他抬头看了眼操场尽头那栋白色的小楼，又迅速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那是他早上买的，本来想分给同学擦汗，此刻被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对折了好几次，才轻轻按在她的伤口上，“先按住止血，我背你过去。”
“不用……”卓知鸢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却还是想逞强，“我自己能走……”
她刚想撑着地面站起来，膝盖一弯就疼得差点晕过去，身子晃了晃，被魏承霄眼疾手快地扶住。“别硬撑。”他的语气里带了点不容拒绝的意味，不等她再说什么，已经转过身半蹲下来，“上来。”
后背传来温热的触感时，卓知鸢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犹豫着伸出手，轻轻环住魏承霄的脖子，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阳光晒过的清香。他的肩膀不算特别宽，却意外地结实，稳稳地托着她的重量站起来，脚步平稳地穿过围观的人群。
“魏承霄，你的800米决赛快开始了吧？”卓知鸢趴在他背上，看着他脖颈处因为用力而微微跳动的青筋，忽然想起广播里报过的赛程——男子800米决赛就在20分钟后。
“还有时间。”魏承霄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轻微的震动，“校医室就在前面。”
他走得很稳，刻意避开地上的石子和水洼，每一步都踩得很轻，像是怕颠到她的伤口。卓知鸢把脸埋在他的肩窝，能感觉到他后背的汗慢慢渗出来，打湿了她的脸颊，温热的，带着点咸涩的味道。周围有人吹着口哨起哄，她听见魏承霄的同学在喊“魏哥加油，等会儿破纪录啊”，他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丝毫没停。
校医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校医掀开她膝盖上的纸巾时，卓知鸢疼得抓紧了魏承霄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伤口有点深，得清理干净。”校医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刚碰到伤口，她就疼得浑身一颤。
“忍忍。”魏承霄忽然开口，声音就在耳边，“想想等会儿的接力赛，你还得跑最后一棒呢。”
卓知鸢愣了愣，才想起自己还报了4×100米接力。她咬着唇，把脸别向一边，看着魏承霄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她的运动鞋，正低头用纸巾擦着鞋上的泥渍，动作认真得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膝盖的疼好像没那么难忍了。
校医给伤口涂完药水，用纱布层层包好，又拿了瓶碘伏递给魏承霄：“每隔两小时换一次药，别碰水。”他刚说完，广播里就传来急促的通知：“请参加男子800米决赛的运动员立刻到检录处集合——”
魏承霄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把碘伏塞进卓知鸢手里：“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跑个步就回来。”
“可是你的号码布……”卓知鸢看着他空荡荡的胸前，才发现他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太急，根本没带号码布。
魏承霄却已经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等着看我破纪录。”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瞬间，卓知鸢忽然捂住了发烫的脸颊。校医在旁边收拾东西，笑着打趣：“那小子跑过来的时候，脸都白了，我还以为是他自己摔了呢。”
卓知鸢没说话，只是望向窗外。操场上已经响起了800米决赛的发令枪，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攥着那瓶还带着魏承霄体温的碘伏，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欢呼，甚至盖过了接力赛的哨声。卓知鸢赶紧扶着桌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正好看见魏承霄冲过终点线的瞬间——他甩开了第二名将近半个身位，冲线后没立刻停下，而是惯性地往前跑了几步，才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却仰着头朝天空笑，阳光落在他脸上，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很快，广播里传来播音员激动的声音：“恭喜高一（1）班魏承霄同学，以1分57秒32的成绩打破男子800米校记录！让我们再次为他鼓掌！”
欢呼声浪再次席卷了整个操场。卓知鸢站在窗前，看着魏承霄被一群同学围起来，他却像是在人群里找什么，目光四处扫着，直到和她的视线对上。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忽然朝她举起拳头，用力挥了挥，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卓知鸢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来，膝盖的疼好像又减轻了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膝盖，又抬头望向操场上那个耀眼的身影，忽然想起刚才趴在他背上时，闻到的那股阳光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原来心动的感觉，是疼里带着甜，像含着一颗裹着糖衣的药片，涩涩的，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魏承霄发来的消息：“接力赛什么时候开始？我过去给你加油。”
卓知鸢指尖悬在屏幕上，敲了个“好”，发送的瞬间，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头就看见魏承霄正跑向校医室，白色T恤被汗水浸透，却跑得飞快，像一阵带着阳光味道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