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里的饭很好吃呢？我特别想找人一起分享，能和纱织相遇真是恰到好处的时机。”
“........”
正午时分，略显拥挤的定食屋。
木质招牌上写着【炸猪排店】，在这家以猪排为特色的基沃托斯餐馆里，纱织和老师拼桌而坐。
和风装潢的店内，左右两侧排列着数张矮桌，人们随意铺上坐垫用餐———西装革履的狗悠闲进食、啜饮标着“酱汁风味”瓶装饮料的机器人、还有逃课出来争夺猪排的格黑娜学生们喧闹的身影。
左右飘来的食物香气让纱织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所幸谈话声掩盖了这声响，周围似乎没人注意到。
纱织揉着肚子暗自思忖：
我究竟为何会在这里？
说到底，自己是阿里乌斯分校的成员，而对面这个悠闲翻菜单的男人属于联邦学生会的沙勒。
这位被称作“老师”的人，明明清楚阿里乌斯分校在谋划什么。
自己与眼前之人本该是敌人。
可为何———
“啊，这是菜单，我要猪排定食，带沙拉的那款。”
“........”
“纱织有想吃的吗？”
这个毫无戒备的大人竟把菜单推了过来。
纱织用怀疑的目光盯了老师许久，见他始终露出困惑的表情，终是烦躁地一把抓过菜单。
低头扫视菜品后，她皱起眉：
“种类......太多了。”
“嗯~那和我点一样的？猪排定食很美味哦。”
“......随你便。”
“那就这么定了。”
反正吃什么都只是填饱肚子。
纱织交由老师决定后，他利落地向店员下了单。
趁此间隙，她环顾四周———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对她而言等同于敌情侦查。
“......原来如此，选在人多的场所让我不便出手吗？确实对潜伏行动的我来说———”
“嗯？没想那么多啦———来，这个。”
正当纱织试图拆穿老师的算计时，对方立刻否认并递来陌生器具：平碟盛着的芝麻与盐，附带小研钵和研磨棒。
她愣愣盯着这些物件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
“研钵和研磨棒，用来调制猪排蘸酱。像这样......”
老师示范将芝麻倒入研钵研磨。
观察片刻后，纱织小心翼翼地模仿起来。
“......这样？”
“很棒！粗细按喜好调整，磨好后倒入酱汁———完成啦。”
充分研磨的芝麻中加入特制酱汁。
纱织俯视研钵里调好的酱料，眼神像在看什么新奇事物。
“酱汁有甜味、中辣、辣味可选，顺便问一句能吃辣吗？”
“......不常吃。”
“那就甜味吧，和我一样。”
“........”
“久等了~两位的猪排定食套餐配沙拉~！”
“哦，真快。”
轻轻放在眼前的炸猪排套餐。
白米饭、味噌汤、沙拉、炸猪排、腌菜———作为定食来说是最常见的搭配。
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纱织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老师拿起一次性筷子说了句“我开动了”，啜饮了一口味噌汤。
瞬间，滚烫的热度在口腔扩散，这绝妙的咸鲜滋味真棒，仿佛渗透到全身每个细胞。
纱织盯着发出“呼哈”声、一脸惬意的老师，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本来我根本没打算吃。”
“但被你这么一弄，简直像在受刑。”由于长期处于吃不上正经饭的环境，纱织钢铁般的精神早已出现裂痕。
“......喂。”
“嗯？怎么了？”
“把你那份和我的对调。”
“倒也无所谓，但为什么———啊~原来如此，其实不必这么担心......”
“........”
“不过味噌汤我已经喝过了。”
“无所谓，每样菜都给我尝一口，”
“哈哈，真是滴水不漏呢。”
老师苦笑着按纱织的要求，将每道菜都浅尝一口。
确认过后，仔细观察老师面色与呼吸的纱织判断没有异常，默默交换了两人的餐盘。
（要是这家伙事先服用了解毒剂，那演技可真是了得）她在心中暗忖。
虽然仍有些犹豫，但几个呼吸后终于伸手拿起筷子。
夹起一块炸猪排，战战兢兢地蘸上自制酱汁送入口中。
“.......嗯。”
酥脆面衣在齿间碎裂的触感。
当牙齿陷入肉块时，滚烫肉汁在口腔迸发。
紧接着，自调酱汁的味道在舌面蔓延———微甜的酱汁混着芝麻香气，与肉香交织成难以名状的美味，撩拨着纱织的鼻腔。
“————！！”
她不由自主瞪大双眼。
反复咀嚼猪排的早织随即扒了口白饭。
刚出锅的米饭、厚实的肉块、某人烹煮的热汤———每一样都是纱织从未体验过的滋味。
“呵呵，好吃吧？”
“！咕......还、还行吧。”
“那就好。”
接下来纱织完全沉浸在进食中。
老师一边悠闲夹菜，一边注视着她的吃相。
察觉视线的纱织顿时脸红，但暗自庆幸看来确实没下毒。
（这样一来，反而搞不懂这个男人究竟想干什么了———）
老师并未采取特别行动，只是同样吃着饭，轻声低语：
“......因为你说过，真想早点吃到更多美味啊。”
这句呢喃消散在嘈杂声中，未能传入纱织耳畔。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培养皿老师。”
“——没什么.......什么都没说。对了，这家店还能外带，虽然味噌汤不方便打包，但有白饭、沙拉、炸猪排和腌菜的套餐。”
“！”
“我给小队成员都订一份吧。”
“........”
纱织欲言又止地凝视着老师片刻，最终却未再吐露只言片语，将满腹心事连同白米饭一起咽了下去。
————
“哎呀吃饱了吃饱了，果然食物才是人类的原动力啊。”
“...........”
时过正午，饱餐一顿的二人走出餐馆回到大街上。
望着依旧稀疏的人流，老师将从收银台取来的便当塑料袋递给纱织。
叠放的四份便当里装着阿里乌斯小队全体成员的餐食。
“给，这是你点的定食套餐。包括大家的份和纱织的份，晚上可以和大家一起吃。”
“...........”
纱织怯生生地接过递来的袋子。
接着老师从怀中取出一张便签纸，用胸前口袋抽出的钢笔写下什么。
“还有这个，是我的直通线路。有事随时联系，任何时候都可以。”
“..........”
“就算给你终端设备，你也会怀疑GPS追踪不敢坦然接受吧？所以只告诉你通讯线路。”
递来的纸条上记录着由多组字符构成的老师直通线路。
纱织盯着便签犹豫良久，最终以“大不了需要时再用”说服自己，还是收下了。
她腰间若隐若现的终端设备，屏幕布满裂痕，外壳斑驳脱落。
说实话老师很想送台新终端———那电池肯定也不中用了吧。
但想到这会引发她的戒备，老师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下次再一起吃饭吧，最好能和小队全员一起。”
“..........”
“那就这样，纱织。”
道别后老师转身走向夏莱。
这个给予一切却分文不取就离去的背影，让纱织突然涌起难以名状的不安，下意识喊住了他。
“等———夏莱的老师。”
“嗯？”
驻足回望的视线里，映出纱织苦涩到极点的表情。
老师读不懂她的心绪，只见那张低垂的脸上交织着痛苦、抗拒却又不得不说的矛盾神情。
“那个.......多谢款待。”
“——嗯，下次再请你。”
“......没有下次了。被大人照顾......恕难从命。”
闻言老师露出苦笑———这次真的离开了。
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纱织将手伸进外套内侧。
本该立即击穿那个毫无防备的背影。
她握紧爱枪的握把，手指搭上保险栓。
如此不设防的目标，绝对能———
一击必中。
但另一只手上的塑料袋突然沙沙作响，纱织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吸引。
袋中装着阿里乌斯小队全员的餐食。
炸猪排的香气若有似无地撩拨鼻腔，那是纱织从未品尝过的温暖味道。
她紧握着枪柄，凝视老师逐渐缩小的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转角，纱织始终没有移动半步。
“.......念在一饭之恩，今天放你一马。”
纱织低声说完便松开枪柄，转身离去。
手中塑料袋沙沙作响。
“就算是毒药，也比残羹冷炙强些......吧。”
虽是微不足道的幸福，但能让分队全员吃上正经饭菜。
沙织这样想着，嘴角微微扬起。
若那位先生真是阴险的策士，方才的饭食里恐怕会刻意不掺毒药，反而用足量便当示好———只为将我们一网打尽。
就像铲除害虫巢穴般彻底，她深知这才是精明【成年人】的做法。
明知如此，沙织却觉得：若真如此也无妨。
若能饱餐一顿再死，这样的结局她甘愿接受。
反正我们这种人本就不配善终，无所谓幸运或不幸。
未来没有，过去亦然。
——毕竟万物终归虚无。
Vanitas vanitatum et omnia vanitas（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话语消散在风中，沙织的身影也隐没于巷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