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什么？
若将此问抛诸从前，凌云会说，那是思考，是记忆，是喜怒哀乐的总和。
但现在，他化作一缕纯粹的“意识”。
失去了身体承载，痛感消失，坠落不存。他化作一粒尘埃，悬浮于永恒黑暗，一个没有思考者的念头。他记得自己是凌云，记得曾是一只麻雀，记得那场追杀和那纵身一跃的决绝。
但这些记忆，在他身边漂浮，与他无关。
他正在消散。
自我认知被无垠虚无迅速稀释，他正在消融。再过不久，这世间，将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就在这最后的“他”即将彻底归于“无”时。
一点光，亮了起来。
不，那不是光。那是一切温暖、生命、存在的源头。
凌云即将消散的意识视野尽头，那片沉睡了亿万年的太古凰羽，动了。
它从亘古梦境中醒来，缓缓飘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移向凌云那点灵魂火种。它所过之处，涅槃渊狂暴的毁灭能量，温顺向两侧退开，形成一条绝对真空通道。
它来到凌云面前。
凌云无法形容它的美丽。其上流淌着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曦光，交织着世界最本源的法则纹理。它不是羽毛，它是一个失落的世界，一段被遗忘的史诗。
太古凰羽没有与他碰撞，而是轻轻地、温柔地，将他这一点灵魂火种包裹起来。
被包裹瞬间，凌云心头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归属感油然而生。他漂泊亿万年的灵魂，终于回到母胎般温暖的怀抱。
紧接着，一股浩瀚无边的信息洪流，从凰羽中涌入他残存的意识。
他看到了——
巨鸟振翅，星系生灭。它眼眸开阖，白昼与黑暗交替。它引吭高歌，无数世界应声而生。
他看到神鸟浴火而战，与不可名状的混沌魔神在宇宙废墟中厮杀。神血洒落，化作燃烧的星云；羽翼碎裂，变成流淌的光之河。
最后，他看到神鸟陨落。它燃尽最后神魂，化作一场席卷宇宙的涅槃之火，平息最终浩劫。这片太古凰羽，便是它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一点痕迹，最后一丝执念。
这些记忆碎片一闪而过，死死刻在凌云灵魂最深处。
与此同时，那包裹着他的凰羽，开始燃烧。
但那不是毁灭的火焰，而是一种灿烂到极致的、金红色的神圣之火。
涅槃神火！
这火焰没有丝毫灼热感，反而充满了无尽的生机。它以凌云的灵魂火种为核心，以凰羽自身为燃料，更以整个涅槃渊无穷无尽的毁灭能量为养料，开始了一场旷世绝伦的——创造！
第一步，是心脏。
神火中央，一点赤金色的光芒凝聚，然后开始有节奏地跳动。
“咚！”
这第一声心跳，在死寂深渊中回荡，震彻心扉。那不仅仅是心跳，更是生命法则的宣告。
“咚！咚！”
随着心跳，无数法则丝线从凰羽中解析出来，围绕着这颗心脏，开始飞速构筑。
光凝骨骼，晶莹剔透，其上自然生成玄奥符文。
能量经脉如密网，连接骨架各处，构成完美能量循环通路。
神火凝聚，化为滚烫金血，注入全新身体。血肉衍生，肌肤光滑细腻，流淌淡淡神辉。
一个完美无瑕的人类形态身体轮廓，在火焰中逐渐清晰。
然而，创造并未停止。
身体主体构筑完成，涅槃神火变得更加炽烈。崭新身体背后，一对华美到令人窒息的翅膀，正从肩胛骨缓缓伸展而出。
那不是简单的羽翼。每根翎羽，一片燃烧的晚霞，从根部的赤金，到末梢的朱红，层层递进，流光溢彩。羽翼之上，神火缭绕，却不伤其分毫，反而让其更显神圣与威严。
这是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过程。
涅槃渊之外，也许只过了一瞬。
神火之中，千百年精雕细琢。
终于，最后一根尾羽凝聚成形，那片作为一切源头的太古凰羽，光芒微微一黯，彻底融入新生的心脏之中，化作一个永不熄灭的印记。
包裹着新身体的涅槃神火，随之缓缓收敛，尽数没入那具完美身躯。
创造，完成了。
深渊，重归黑暗与死寂。
刚才那场创生奇迹，消失无痕。
只有那具静静悬浮在黑暗中的身体，证明着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那具身体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意识，正在回归。
不再是那缕即将消散、漂浮的尘埃。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强大、与凝实。
凌云从一场沉睡万年的大梦中醒来。他能看到周围黑暗，听到深渊寂静。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奔涌。
他……活下来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一根修长、白皙、完美的手指，随他的意念，轻轻蜷曲。
他缓缓地，将那只手举到眼前。
黑暗中，这只手散发着淡淡辉光，足以让他看清每一个细节。皮肤细腻温润，指甲圆润光洁，五指纤长，骨节分明。每一道弧线，造物主杰作。
这不是他的手。
凌云百分之百确定。他前世那双因常年敲键盘而变形、布着薄茧的手，绝非如此。
这是谁的身体？
一个念头，让他控制着这具身体，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向脸颊。
指尖传来，同样温润细腻的触感，是高挺的鼻梁，柔和的脸部轮廓。
他摸到头发。
发丝顺滑如瀑，柔软如绸。长度……有些过分了。
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猜想，在他刚刚苏醒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
睁眼刹那，两道璀璨金光一闪而逝，洞穿亘古黑暗。瞳孔深处，金色火焰缓缓燃烧。
灰烬之中，神火燃起。
自此，世间再无麻雀凌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