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而后立。
数日的混乱与挣扎，将凌云的精神撕扯成一片焦土。此刻，在这片狼藉的废墟之上，新的秩序正悄然建立。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取代了所有的迷茫——她要去亲眼见见那个叫风无尘的人。
行动纲领就此确立。
但在那之前，还有最关键的一步：准备。
她很清楚，无论是前世的职场，还是这个力量为尊的世界，任何出格的行动，都需要一份完美的“项目计划书”来包装。而此行的最终审批人，正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大老板”——凤凰女皇。
她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整整一夜，她没有去碰那些高深的法则古籍，也没有修炼狂暴的涅槃神火。她就那么坐着，背脊挺得笔直。面前的空白玉纸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握着神念笔的手悬在半空，笔尖的微光随着她纷乱的思绪明明灭灭。
她在构建，更在推演。
一个个理由被写下，墨迹未干，又被她自己用指尖毫不留情地抹去。
“为排解烦闷，观摩异族风情？”——太浅了。母皇只会觉得她不务正业。
“为增广见闻，提升个人修养？”——太空了。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她需要的，是一个无法被驳斥的理由。一个能让女皇动容，一个必须站在整个凤凰族战略高度的理由。
一夜无眠。
当第一缕晨曦穿过梧桐树冠，在凤栖宫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凰诗诗睁开了眼睛。瞳孔里血丝未退，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澈、坚定。
有了。
她没有片刻犹豫，利落起身。镜中的自己虽略带倦容，但仪态依旧无可挑剔。她对殿外静候的小翠吩咐：“备驾，我要觐见母皇。”
小翠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躬身应诺，迅速行动起来。
一路上，车驾平稳，凌云的心跳却在胸腔里擂鼓。那份演练了千百遍的腹稿，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咀嚼。这一次，她不是去请求，是去做一场决定成败的提案。
女皇的议事殿宏伟依旧，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巨大的神柱直抵望不见的穹顶，上面烙印着凤凰一族自太古而来的辉煌史诗。空气里那股威严与亘古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肩上，足以让任何心怀不敬者神魂震颤。
凤凰女皇高坐于曜日神晶雕琢的王座之上，目光平静地落在缓步走来的女儿身上。
“诗诗，见我何事？”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自带天威，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凰诗诗在殿前三丈处站定，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皇室礼节。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
‘稳住！凌云！你现在是天命神女，不是会议室里那个对着老板手心冒汗的乙方！你是来提战略的，不是来要饭的！’她死死掐着掌心，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母皇。”凰诗诗开口，声音清冷而平稳，没有一丝颤抖。“女儿此来，有一事相求。但在此之前，女儿想先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女皇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动，算是默许。
“我凤凰一族，乃太古神鸟后裔。血脉高贵，寿命悠长，生而为神。这，是我族之幸。”凰诗诗的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但女儿以为，这，也可能是我族之不幸。”
此言一出，大殿内流动的光尘都为之一滞。
女皇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直刺而来：“说下去。”
“正因我族过于强大，我们习惯了俯视。我们用千年的尺度，去看待那些寿命不过百年的种族，视其为蜉蝣，不屑了解，更不屑研究。”凰诗诗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万族圣典之上，女儿亲眼所见。龙族依旧霸道，精灵依旧优雅，她们……都未曾改变。唯有人族，这个曾被我们视作孱弱的种族，在短短数千年间，诞生了剑圣，诞生了圣骑士，诞生了无数足以与上等种族抗衡的强者。她们的崛起，已成燎原之势。”
她顿了顿，让这句话的分量在大殿中沉淀。
“而我们对她们的了解，却依旧停留在数千年前。我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们不清楚她们的社会如何构成，不清楚她们的思想如何演变，更不清楚，她们那短暂的生命中，为何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母皇，”凰诗诗的目光陡然灼热，迎着王座上的至高存在，一字一句道，“这是源于傲慢的无知。而无知，是战略上最大的风险。女儿斗胆，恳请母皇恩准，开放‘万卷阁’中所有关于人族的典籍。无论历史、军事、哲学、艺术……女儿愿以百年时间，系统性地研究人族，为我凤凰一族的未来，构建一个完整的、动态的认知模型。”
话音落下，大殿陷入死寂。
凌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她挺直的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衣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我靠，我说完了！没结巴！逻辑完美，论据充分，还她妈的升华了主题！奥斯卡欠我一座最佳女主角奖！’她内心在疯狂尖叫，表面上，凰诗诗依旧是那副胸怀天下、为族群未来而忧思的神女模样。
凤凰女皇沉默了许久。
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利刃，要将她的灵魂一寸寸剖开，看清里面最真实的想法。凌云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感觉自己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想坦白自己其实只是想去人族找找《霸道剑圣爱上我》这类畅销小说时，女皇终于开口了。
“你……真的长大了。”
声音里，那股凌人的威严消散些许，多了一丝复杂的、近乎欣慰的情绪。
“你能看到这一点，很好。我凤凰一族，确实太久没有正视过脚下的土地了。”女皇缓缓说道，“你的请求，我准了。不止人族，所有种族的典籍，你都有权调阅。”
她屈指一弹，一枚金色凤羽令牌便脱手飞出，悄无声息地悬停在凰诗诗面前。
“这是‘万卷阁’的最高权限令牌。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谢母皇！”凰诗诗接过令牌，入手微沉。她再次躬身行礼，心中那块悬了半天的巨石轰然落地。
成功了！
她转身，迈着沉稳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出议事殿。每一步都踩得虚浮，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
直到温暖的阳光重新洒在身上，她才敢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因这口新鲜空气而微微刺痛。
她低下头，掌心中的凤羽令牌在阳光下流淌着神圣的光辉。这枚代表着最高知识权限的信物，此刻显得无比沉重。她又想了想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私心”，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次，好像玩得太大了。
“算了，”凌云咧了咧嘴，露出一丝苦笑，在心里对自己说，“项目已经立项，经费（权限）也批下来了。现在，是时候开始第一阶段的工作了。”
“课题研究：风无尘。”
“第一步：文献综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