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续“品读”了三天关于人族上古时期不同地域的农业发展史之后，凰诗诗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快要被那股来自泥土的芬芳，给彻底腌入味了。
他现在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那道白衣剑影，取而代之的，是盘龙江曲折的河道图、各种陶器的烧制温度曲线、以及不同农作物的生长周期表。
这是一种比“情感诅咒”还要可怕的精神污染。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一日，当小翠再次端着一碗据说添加了“人族圣贤故居旁采集的、能启迪智慧的无花果”的白米粥进来时，凌云终于下定了决心。
被动地、随机地阅读，永远也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必须在自己设定的这个“研究人族”的宏大框架内，开始进行主动的、具有明确指向性的“项目攻坚”。
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他顺理成章地，从“研究人族整体”，过渡到“研究风无尘个体”的、完美的逻辑跳板。
而身为一个前世优秀的项目经理，构建逻辑链，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当晚，他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一人在那座巨大的“图书馆”里，开始了他的思维风暴。
玉案上，他用神念之力，绘制出了一张巨大的思维导图。
导图的中心，是他用上古神文写下的三个大字——风无尘。
“好，”他看着这三个字，感觉像是在看一个世界级的难题，“项目目标：彻底解析此人。那么，第一步，优势、劣势、机会与威胁分析……不对，这个世界没有这个。应该是……背景分析。”
一个分支被拉了出来：背景。
“根据凰炎的情报，此人出身于人族北境。好，一个关键要素出现了。”
第二个分支被拉出：人族北境。
“要理解一个人，首先要理解他的成长环境。北境，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气候苦寒，常年与魔族交战。这就塑造了北境人族坚韧、尚武、不屈不挠的性格。OK，逻辑通顺。”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思路非常清晰。
“那么，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在支撑着北境人族进行这场持续了数千年的战争？”
分支再次延伸：战争潜力。
“战争潜力，无非是兵员和物资。兵员，源于其尚武的民风。物资，则源于其独特的经济结构。那么，北境的经济支柱是什么？”
他回想着那几日囫囵吞枣看过的地理志，很快找到了答案。
一个全新的分支出现：农业与矿业。
“北境两大特产：能在极寒气候下生长的‘黑霜麦’，以及用于锻造兵器的‘铁木矿’。这两样东西，是北境人族赖以生存和战斗的基石。”
逻辑推演到这里，依旧是无懈可击，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属于战略家的严谨。
然而，下一秒，凌云的思维，便实现了一次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堪称鬼斧神工的逻辑飞跃。
“所以！”他在导图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将风无尘和黑霜麦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汇，用一条粗壮的线条连接了起来。
“一个在北境长大的、以战斗为天职的剑圣，其身体和意志，必然是深受‘黑霜麦’的滋养和‘铁木矿’精神的熏陶！他的剑，之所以锋利，是因为从小看着铁木矿石长大的！他的意志，之所以坚韧，是因为天天吃黑霜麦磨练出来的！”
“因此！”他得出了最终的、让他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谬，但旁人听来却可能深以为然的结论。
“要从本质上、从根源上、从基因层面……不，是从文明基因的层面上，去理解风无尘的强大，就必须先透彻地研究‘黑霜麦’的营养成分、种植历史、以及它在北境社会中的经济和文化象征意义！”
“完美！”
凌云看着自己亲手绘制的这张，从“人族剑圣”一路推导到“一粒小麦”的思维导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可能真的在哪一个环节，出了点问题。
但事已至此，这条他亲手铺设的、离谱到极点的研究路线，已经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安全的伪装。
第二天，凰诗诗殿下发布了新的研究指令。
“小翠，将所有关于人族北境的地理志、物产考、经济史和税务档案，都给我整理出来，放到最外层的书架上。我，要开始进行区域性专项研究了。”
小翠在接到这个命令时，眼中那崇拜的光芒，几乎要凝为实质。
‘天哪！’她激动地对其他侍女们分享着自己的见解，‘殿下真是太高明了！她读完了人族通史，现在开始从最基础的经济和农业入手，去剖析人族的战争潜力！这种见微知著的眼光，简直……简直不是我等凡俗能够想象的！’
于是，凤栖宫的“人族文化热”，进入了2.0时代。
侍女们不再满足于学习“一二三”，她们开始自发地研究起了人族的……商贸规则和货币换算。偶尔能听到两个侍女，在讨论着人族金币和银币的兑换比例，神情严肃得像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外交谈判。
而始作俑者凰诗诗，则再次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他面前的玉案上，摊开的不再是农业考，而是——《北境铁木城邦历三百七十二年税务及贸易状况分析报告》。
他的神念，扫过一行行枯燥的文字。
“……本年度，黑霜麦产量，较去年提升百分之三。主要原因是‘防霜一号’品种的普及……铁木矿石出口量，下降百分之七，分析是由于冰封河航道封冻期延长所致……”
“……经由落日关隘，输往中州的风皮货商队，共计一百三十二支。其中，张氏商队规模最大，缴纳税款最多……”
凌云感觉自己不是在研究一个剑圣，而是在为一个异世界的王国，做着年度的财务审计。
他快要被那些毫无意义的数字和百分比逼疯了。
‘风无尘……’他心中哀嚎着，‘你他妈到底和这些小麦、铁矿、还有毛皮，有什么关系啊！’
他烦躁地将神念往后一拉，想要跳过这些无聊的商贸记录。
然而，就在他神念扫过的最后一瞬间，一个地名，和一个姓氏，如同黑夜中的一点微光，猝不及防地，跳入了他的眼帘。
【……另，来自“清风镇”的“风”氏商队，本年度首次开拓了向南方的药材贸易路线，规模虽小，但利润可观，值得关注……】
清风镇？
风氏商队？
凌云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的心脏，在沉寂了数日之后，再一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立刻从那堆积如山的档案索引中，疯狂地寻找着关于清风镇和风氏的一切信息。
片刻之后，他找到了一份更古老的、关于清风镇的户籍与产业记录。
他的神念急切地探入其中，迅速地翻阅着。
然后，他的表情，凝固了。
玉简上清晰地记载着——
清风镇风氏，乃我北境之望族。其族人，世代以培育和贩卖‘抗寒性黑霜麦’闻名于世，被誉为‘麦田守望者’。
麦田……守望者？
凰诗诗呆呆地看着这几个字，感觉自己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整盆冰冷的、带着麦麸味的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这条令人啼笑皆非的调查方向，似乎……真的就只通向了麦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