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宗的“毕业典礼”后劲十足，安小乐抱着那张写着血淋淋“及格”的兽皮，在阴冷潮湿的石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宿。
天刚蒙蒙亮，他就被杜杀杀像拎个物件似的提溜起来，丢出了幽冥宗分舵那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厚重石门。
门外，晨光熹微，空气清新得让他这个在幽冥宗地下吸了满肺霉味的人，差点呛到。
手里那颗乌漆嘛黑的解毒丹，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
“这颗解毒丹，趁早吃下为好。”杜杀杀那张刀疤脸在晨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你也可以先不吃，感受一下头疼欲裂的滋味。保证让你……毕生难忘。”
他拍了拍安小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安小乐一个趔趄，“去吧，小子，玄天宗的‘仙缘’在等着你呢。记住，首月指标！”
安小乐一个哆嗦，看着杜杀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后的阴影里。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丹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感受滋味？我感受你个大头鬼！”
安小乐对着空气无声咆哮，内心小人疯狂挠墙。
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丹药，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像是混合着铁锈和腐烂草根的怪味直冲脑门。
“呕……”他干呕了一声，连忙把丹药拿远。
不吃？
蛊毒发作了怎么办。
三十三日三时三分头痛欲裂蛊。
听听这名字。
都能精确到时辰分钟。
有这种专研精神，安小乐都不敢想，痛起来会得有多痛。
吃？
谁知道这魔门出品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副作用！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实验体九九九号记录》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标题。
纠结，无比的纠结。
安小乐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目光在丹药和初升的太阳之间来回逡巡。
最终，对未知痛苦的恐惧，战胜了对副作用的担忧。
“当小爷我是吓大的？王寡妇巷口的耗子药我都闻过！”
他眼一闭，心一横，捏着鼻子，把那颗散发着怪味的解毒丹囫囵吞了下去。
丹药入喉，一股冰凉滑腻的感觉顺着食道溜了下去，随即在胃里化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既不暖也不痛。
“就这？”
安小乐疑惑地摸了摸肚子，刚松了口气，一股仿佛宿醉混合着晕车的强烈恶心感猛地涌了上来。
“呕——！！！”
他再也忍不住，扶着旁边一棵歪脖子老树，把早上刚喝的那点稀粥吐了个干干净净，胆汁都快呕出来了。
吐完之后，整个人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扶着树干喘了好半天才缓过劲。
“杜杀杀……我跟你没完……”
安小乐虚弱地咒骂着，感觉脚步都有些虚浮。
这哪是解毒丹，分明是催吐丹加虚弱光环！
就在他头晕眼花之际，一个圆润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清晨微弱的阳光。
“安小乐？”声音带着点油腻的腔调。
安小乐勉强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玄天宗外门长老服饰的胖子。
这胖子生得面团团一张脸，细眉小眼，脸上总是挂着一种商人般的和气笑容。
他腰间挂着的玉牌上刻着“寿慧”二字。
“弟子安小乐，拜见寿长老！”
安小乐强忍着肚内的翻涌，赶紧按照杜杀杀临时填鸭式教学的礼仪，躬身行礼。
“嗯，不错，是个懂礼数的。”寿慧捻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上下打量着安小乐。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弟子，更像在看一件刚入手的货物，评估着成色和价值。
“殷护法那边都交代清楚了吧？跟我走，玄天宗开山大典你是赶不上了，那边人多，挤进去都费劲。不过嘛…”他嘿嘿一笑，脸上的肥肉跟着抖了抖，“咱有咱的门路。”
所谓的“门路”，就是绕过玄天宗那恢弘气派的正门广场，沿着一条偏僻崎岖的山间小道往上爬。
安小乐本就因为“解毒丹”后遗症而腿软脚虚，此刻更是爬得气喘如牛，汗流浃背，心里把幽冥宗和寿慧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哪里是仙缘？
这分明是苦役！
“寿长老与殷护法…很熟？”安小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难道杜杀杀说的另一位卧底，便是这寿慧长老？
寿慧倒是步履轻松，胖硕的身躯在崎岖山路上竟显出几分灵活，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说道：“熟呀！可熟了！那回在柳叶斋碰倒你们殷护法，喝过一次茶，印象深刻！”
他咂咂嘴，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殷护法出手阔绰，为人爽快，比那些抠抠搜搜的李护法、叶掌教、张家主，可强太多了！印象深刻，印象深刻！”
安小乐心里瞬间明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得，是他想多了，这位爷就是个彻头彻尾拿钱办事的主儿！
堂堂正道第一宗门，居然还能有这样的长老？
“小子，记住了。”寿慧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到了玄天宗，嘴巴严实点。你究竟是什么跟脚，咱不管，也懒得管。但若你要是犯了事，捅了篓子……”
他停下脚步，小眼睛盯着安小乐，笑容透着一股冷意：“可莫要把老夫框进去。老夫在宗内经营多年，手里面还是有些人脉权柄的，想让你‘消失’得合情合理，也不算太难。”
安小乐心头一凛，连忙点头如捣蒜：“明白！弟子明白！绝不敢连累长老！”
“嗯，这就对了。”寿慧又恢复了那副和气的模样，“当然，老夫在宗内，人送外号‘及时雨’。若是你小子以后真遇到什么难处，只要……”
他再次搓了搓肥厚的手指，“只要这个到位，没有办不成的事。灵石开路，仙途坦荡嘛！嘿嘿。”
安小乐只能陪着干笑。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安小乐感觉自己快要累断气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终于绕到了玄天宗侧后方一处相对僻静、被几株古松掩映的山门入口。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安小乐彻底愣住了，下巴差点掉地上。
想象中清净无人的专属VIP通道根本不存在！
只见一条不算宽敞的山路，从入口处蜿蜒向内延伸，此刻竟然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队伍里的人，衣着光鲜亮丽，绫罗绸缎，珠光宝气。
有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摇着折扇，神态倨傲；
有环佩叮当的富家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面露不耐；
还有几个明显是地方豪强子弟的，带着膀大腰圆的仆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们彼此间眼神交错，带着审视、比较和隐隐的竞争味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走后门还内卷”的诡异而浮躁的氛围。
几个穿着不同样式外门长老服饰的人，如同导游般站在队伍的不同位置，低声与各自带来的“关系户”交谈着。
“这……这么多？”安小乐目瞪口呆，声音都有些变调。
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关系户”，是幽冥宗费尽心机安插进来的“独苗”，没想到这里简直是关系户批发市场！
比清晨王寡妇巷口抢购新鲜麻辣烫的场面，还要拥挤喧闹！
寿慧见怪不怪，低声道：“玄天宗毕竟是正道魁首，天下英才挤破头都想进来，僧多粥少嘛。我等外门长老手头上每年都有内推的名额，正门那边收的是天赋异禀的天才和肯吃苦的穷哈哈。这里嘛……”
他抬手指了指排队的队伍，笑容里带着市侩，“收的是灵石和人脉。没有足够的‘诚意’，这仙门，可不好进呐。”
他不再多言，领着衣着寒酸的安小乐，熟门熟路地往队伍最前头插去。
这举动立刻引起了后面一阵不满的嘀咕声和鄙夷的目光。
“挤什么挤啊！”
“懂不懂先来后到？”
“哪来的穷酸小子，也配插队？”
但当那些不满的目光落到寿慧身上，认出他那身代表外门管事长老的服饰和腰间的玉牌时，所有的嘀咕声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迅速压了下去，只剩下敢怒不敢言的沉默。
几个带队的外门长老也向寿慧投来心照不宣或略带讨好的目光。
安小乐被那些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总感觉这仙门跟他幻想中的清静无为、仙风道骨的模样……
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急促而嚣张的兽蹄声，伴随着沉重的车轱辘滚动声，如同闷雷般从山下传来，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直冲山门。
“闪开！都闪开！瞎了你们的狗眼，挡了叶公子的路，你们担待得起吗？！”
一声骄横跋扈的呵斥如同鞭子般抽在空气中，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排队的众人纷纷脸色一变，忙不迭地向道路两旁避让，脸上写满了忌惮和不满，却又不敢发作。
只见一辆由三头通体雪白的独角灵犀兽，拉着的华丽马车，蛮横地冲上了山路。
马车车身通体由某种名贵灵木打造，镶金嵌玉，在晨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车厢帘子上，用金线绣着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叶”字徽记，如同无声的宣言，彰显着主人极其不凡的身份背景。
拉车的灵犀兽显然被喂食了某种激发凶性的药物，双目赤红，鼻孔喷着粗气，对挡路的人群视若无睹。
马车速度极快，卷起一路烟尘，毫不减速地朝着山门入口直冲而来，完全无视了排成长蛇的队伍和站在最前面的寿慧与安小乐。
“小心！”寿慧反应极快，一把将还有些发懵的安小乐拽到路边。
马车几乎是擦着两人的衣角呼啸而过，车轮碾过安小乐刚才站立的地方，溅起的泥点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脸一身。
安小乐：“……”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点，看着那辆嚣张远去的马车背影，这些人可比山下的村霸王二虎还要猖狂。
寿慧脸上那商人般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道：“瞧见没？那就是叶云飞，叶家的小公子。他拿的，可是宗主亲传弟子的内定名额！”
“宗…宗主弟子的名额也能拿到？！”安小乐这次是真的惊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宗主亲传！
这位置也能用灵石和人脉砸出来？
寿慧瞥了他一眼，“他背后是北境叶家，势力盘根错节，富可敌国。每年给玄天宗‘赞助’的灵石、矿产、灵药，海了去了！当然……”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世故的圆滑，“名额是拿到了，但最终能不能成，还得宗主云清子真人亲自过目。不过嘛，这小子本身天赋也的确不俗，年纪轻轻已至元力境，根骨上佳……所以啊，成功的机会很大！”
气血境之上便是元力境，也是许多玄天宗内门弟子才达到的境界。
还没入山门，便已堪比内门弟子，这份天资也确实不错。
安小乐一惊之下，惊了一下。
也没在意。
只要能进入玄天宗就行，他现在可还有魔宗首月的KPI等着完成呢！
哪有心思理会这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