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口——实子,似乎在班上算是神出鬼没的内向怪人,似乎一周内固定三天会到校,可到校的是星期几就没人知道了。不过在她的到校日内,也不会在学校的空气中说一句话,哪怕挤出一个字。我没有在一年级的时候看见过她——直到二年级开始同班之后,才对这个以不登校为常态的人类抱有一丝丝的好奇心。额——一开始那种好奇心似乎是大家(包括老师)都存在的——如果当做大家对她的人格一点都不了解的情况看的话,那原因只能是所有人公认她长的比较可爱这一件事了。可惜没有一个人的好奇心有过一点点结果,毕竟我们习以为常的打招呼或者聊天放在她身上也只会得到无视(无论是谁)。后来听说有人在校门口威胁她,导致一周内三天的出勤也变成了两周内一天,在这之后,她的座位也时时空着了。
不过剩下的事情感觉与大家也差不多,比如如果在校的话,体育课会上,朝会会来,成绩很好之类的——
她不像弱不禁风的样子,因此不到校应该不是去看医院?看起来小不点一样的身体还有感觉肉嘟嘟的脸,因此曾经有人和我偷偷说想要捏她的脸?因为她冷淡的态度,有些人觉得她很讨厌?即使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她也不理不睬?甚至有人觉得她肯定有什么惊为天人的秘密,所以一句话也不敢说?
如果是最后一种假设那确实有些太恐怖了吧。我只是觉得在她身上,我以前惯用的“内向好攻略”定律不存在,觉得有点好玩而已。
说到理科类,那个最头疼的人首先应该是我。在这个数学成绩在葛高(顺便一提,是葛饰野高,同样是我老爸的母校)全面超标(好的那方面)的特进班里面,我的数学成绩说不上马里亚纳海沟,也可以说是死海的海拔——烂得一塌糊涂,即使是我——升到二年生之后的人称生物最强者也挽回不了的状况。
颇具冲击力的事情是公示月考成绩的昨天——我就像死了的那一天——数学成绩跌破合格线——木口这个家伙,居然可以连续五次数学满分——嫉妒的藤蔓涌上心头——虽然三秒钟之后就放下了,我认命我懒惰。
但是突然想起来这个事情的话,就会觉得越发奇怪。她不和别人讨论,那她难道没有不会写的题目吗?不过抛在脑后不想这个事情,就会觉得我和她虽然同样是人,不过控制大脑的基因不同,产生的蛋白质不同那数学能力可能也不一样吧。
理所应当的数学能力。
连内向怪人也是理所当然。
连其实是巫师(注:实子读音为miko,和巫师同音)都是理所当然对吧。
我从未觉得我能够成功和她说上第一句话,况且也许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这个数学不及格的人。
可是事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在我身上。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巧合罢了,但是却牵动了我的……6月20日?
一个在白天和傍晚没有什么异常的普通星期四。实子没有到校。
晚上一点钟。
我在我自己一个人住的公寓(门牌号813)门前的走廊那里用不合时宜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罐装美式咖啡假装成酒借酒消愁(其实只是睡不着)。
如果向外看的话,存在的东西是淡黄色的路灯。绿色的草丛。在路灯灯光下的飞蛾。平整的地砖砌在一起的小广场,说不清是昭和末年还是平成初年的风味。
没有人。
我想应该也不会有。
只有灯是亮的——房子。办公楼。蓝色,刺眼的金色,蓝色。毕竟是都市。如果在我的房子的角度,葛饰区这里还很容易看见晴空塔。塔泛着说不清的诡异的光。热闹,可是冷静地像所有人都死了。
因为我的房间比较靠近楼梯口,所以在这种可怜的隔音环境和低于三十分贝的情况下,在楼梯间发生什么事情我完全一清二楚。这样确实没有什么安全感,不过我也认命了。
脚步声。开始了。后来就在七楼,在往上走,在往上走。
在往上走。
颤颤巍巍的。
在尝试测量冰面的厚度吗。
我的第一反应是那种喝到烂醉的上班族,穿着无趣的大西装,满脸胡子与啤酒肚,于是我毫无警戒的随便回头看了一眼。
黑色的头发。
暗处的头。
然后是小不点身体(目测大概一米三一米四吧)。
等到楼梯间的灯突然因为脚步声亮起来,我突然看见了她的脸。
木口实子。真的是她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谁……
我看见她的瞬间她似乎也看见了我。我,是一个在班上的,应该对于她来说是敌对的面孔。
我脸上沾着什么东西吗。
背部的毛发,头发,竖起来了。
从发尖开始,从乌黑变成像狐狸一样的并没有很高饱和度的橘红色。
从狐狸尾巴,到她的狐狸耳朵。
即便上一秒她还只是个人的模样。即便上一秒她还有黑色的头发。
她开始极力用外套和帽子试图掩盖住这些东西,但是好像来不及了。我的最后一个假说“拥有惊为天人的秘密”成立了吗……还是说我本来不应该知道……
走上楼梯。八楼。我在的楼层。
“你叫四日市美纱绪。”我所听见过她的第一句话。百分之二十是有气无力,百分之五是可爱和软糖式的尖音,还有百分之七十五是小声的愤怒。
我这个时候应该开心还是害怕呢。
我不知道。
我难以思考。仅仅是盯着她的瞳孔从褐色变成各种奇怪的颜色,最后变成黑色。
然后是火。青色的火。像墓地里的火。鬼火。在我身后开始迸发。在我左边和右边开始迸发。前面上面。
直至被鬼火包围,我的罐装咖啡才从我手边滑落。掉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哐当的声音。黑色的咖啡液体从罐子里流出来。在这过后一秒钟,楼梯间又开始有脚步声了。
“因为你的姓氏很少见,所以分班的时候的时候多注意了一下你。”
“我老会穿着白大褂所以比较显眼吧。你……”我的话并没有说完,在呼吸的时候被打断了。
“我要杀了你。现在。”
“……”
“你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哦。”
“耳朵吗……还是说你其实是狐狸?”
“不重要吧。”沉默了三秒之后,楼梯间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我要杀了你。”
“……”
“我要杀了你。”
“……”
“我要杀了你。”
在脚步声到达七楼的前一刻,她开始往楼梯间上楼的那一侧退。
“我要杀了你。明天。”
说完最后的这一句话,她如同见了天敌的狐狸,用四肢开始向九楼爬。
速度已经超过音速了吧。
丝毫不想给我哪怕一点的反应时间。
第二秒,那个后来爬上来的人也开始从头显现到鞋。
一股教皇的气质。
我从未见过这样漆黑的人。帽子。口罩。大衣。一律黑色。
他的手上带着三个黑色的手表。“东京时间”。“纽约时间”。“布加勒斯特时间”。
“实子。下来。”
“实子。下来。”
有气无力。
是实子的父亲吗。
这两个人做什么怪啊。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
原来她和我住在同栋吗?
不对。
那样的话我不可能在这里没有见过她和她父亲。
因为我看见他之后害怕地闪了一下身,我好像没有被他直勾勾的眼睛发现。
——所以实子是被她家长吓跑的吗。
他停在7楼和8楼之间,仰头看着上面。等到他一边望着楼梯的上层一边从8楼走过去,我好像才松一口气。
唯一的、好像在缓过头来的事情是把咖啡罐捡起来。
应该是“诡谲”……也许吧。
“诡谲”。
曾经的——失败的噩梦产生的事物。
让我联想到了我的高中一年级。混沌,躁乱。
我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诡谲了。
不,确确真真是——
我亲眼看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