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见事情之后,我确实有点后怕。后怕到那一天回到床上愣了一小时。
我说不清实子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感觉,是木讷——还是冷漠——还是恐怖——总之,就是我会感到害怕类型的人。我不喜欢。
那件事的的冲击一直到6月21日的早上六点。我睡不着。真的无法入眠,完全无法入眠。
我害怕着时间一点一点逝去。只是想着时间如果不会流动就好了。这个时候的话又会忍不住想着要写个怎么样的遗书——等我老妈老爸回东京的时候对“我死了”这件事会有一个怎么样的想法。但是这一夜我终究没有办法把我自己瘫软的身体从床上抬起来,这样的话也不存在动笔这一说了。
我觉得我不会死。
我又不是没见过诡谲。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见过诡谲的威力。
诡谲。恨或者爱积攒的因果的产物。我也有过——我真的差一点命丧黄泉。
其实6月21日早上去学校,也是需要鼓起勇气的事情——如果用夸张的表达就像——赴死。既然实子已经知道了我住哪里,也没有什么必要躲在家里了。我的尸体如果能够在一个更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躺着总比在我家这个如果我不见了很久都不会有人出现的地方要好吧。
起床的时候枕头上粘满了我的头发。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说不清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
这个时候的情况嘛。我和盐冶坐在一起吃她带来的便当。因为我家里没有办法做饭(水池和炉灶什么的全部被杂物堆满了),我就经常花钱拜托她帮我做一点给我做的特制便当。当然她的便当有时候是她家长做好的。
真是拜托了。如果老妈老爸在的话又觉得烦人,想现在这样不在的话又会觉得有些寂寞。
“yokka居然这么勇敢。”盐冶说,“你出现在我面前代表你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嘛。”
因为我的姓很读起来有点绕口,所以我的外号成了我的姓的前两个字“四日(yokka)”。我没记错的话几乎所有人都这样叫吧。
“我也不是没有赴过死。”
“你说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吗。”
“……打住。镜。”
“哦。”
“………木口同学今天没有来。”
“那要不她藏在学校的哪里,要不只是想恐吓你一下。”
“……”
“你没有发现木口实子其实是巫师……”盐冶故弄玄虚地说。
“发现了。”
“真没意思。我还在期待你做出一些惊讶的表情呢。”
“话说巫师有什么特征?”
“如果说是共性的东西的话,首先是应该会魔法——然后会穿着黑色的大斗篷,戴着巫师帽,有时候还会拿着魔法棒什么的。”
“……她爸穿的像伏地魔。”
“噗。”
“别戳我脸。”
如果是在现实中第一次与盐冶镜认识的人,估计就会在第一反应下叫她的真名了吧。
那要说的话我在国中的时候就已经在LINE上认识盐冶镜这个同龄人了。也许是巧合,她和我一起来了葛高。
由于先入为主的原由,我还是更喜欢叫她九十九。
九十九镜。
盐冶镜的网名。
虽然她和我并没有同班过,但是她还是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觉得她的珍珠奶茶色的长发(还有那个玫瑰发卡)很符合她的大小姐气质。不过这个人只是个重度公主病患者罢了。
说到公主病,正常脑回路下想不到的事情是,她的家庭虽然不像我家这样实行放养政策,但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而已——在任何方面都很普通。
可是仅仅一年多,这个过分外向的人就可以招致大半的二年生认识她。相比来说我这样基本上只会把头埋在生物实验室里的傻瓜站在她旁边就更显得没什么社交天赋了。不过如果说我成了这样的名人的话,面对这么多朋友……甚至是打招呼的人我或许会有些难受吧。
“内向好攻略”战术就是这个人提出来的。
糟了。
我怎么感觉她在攻略我。
“……”
我翻出一小粒青霉胺吞了下去。之后开始有点胃疼。
“……”
“你说我们班的文化祭办的怎么样?”
“没看见你。”
“你明明在我班上办的咖啡店狂饮七又十六分之五大杯埃塞俄比亚产咖啡豆的美式。要是你都没看见我的话我怎么可能具体知道你喝了多少。我又不是中情局专门调查你的特工。”
“不,你就是。”
“额……嘛……居然连我都认不出来——我们这两年的朋友有没有白当的可能性呢?”
“莫非你是那个左边白发右边黑发长直的女仆店员?”
“Bingo!”
“你那样扮的话就算鬼什么的来了也看不出来。”
“性格乖巧的四日市同学在我的眼皮底下疯狂地向长在头部从上往下数九分之七的、向人体内部输送食物和液体的地方灌入我亲手制作的美式咖啡,说实话很难令人不在意呢。”
“神经病。难道我性格乖巧吗。”
“你在意的不应该是后面那个名词的解释吗。”
“人是有口有**的动物。我应该在意前面那个形容词。”
“你的话……说实话发起飙来也很恐怖吧。”
“……”
“……”
“木口同学。上周文化祭那天没有来。”我突然把我因为胃疼低下来的头抬起来,“但是我回家的时候好像看见穿着校服的她站在很远的马路对面。”
“还有昨天。你不是说她也穿着校服,但是昨天她却没来学校吗。”
“她是不是逃学……逃学的第一需要应该是先骗过监护人……”
“只要出门的时候假装穿好校服带个包,出门的时候说一声'我出门了'就可以很容易地骗过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穿校服的话可以进入学校,但是进入学校的话不一定要来上课。”
“躲在哪里。”我作出一副突然知道什么的笑,凑近小声地说,“按照你一开始的推断,她一定躲在学校的哪里。”
“……”
“你是想主动去找她还是让她过来找你呢?”九十九平静地似乎随便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
“……”
“我调查过,木口是国际象棋部的吧。”
“没听说过。”
“……”
“……”
“我有个国际象棋部的朋友。”
“小松同学吗?”
“他和我说过关于在社团的事情。”
“嗯哼。”
“’……特别是木口在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一个专门属于她的凳子上发呆,有时候会盯着我们,能够感觉到不自在’——小松有这样说过。”
“……”
“在这种情况下她肯定藏着掖着什么。不仅仅是狐狸耳朵什么的。”
“你说她对小松纺吗?”
“不。是对你。毕竟你是她第一个说过话的人嘛。”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等她过来找我。你如果乐意八卦的话就跟在我后面小心地过去,如果没什么事就不用现身。现在没有诡谲在我身上,我没有办法防身,所以我很乐意你过去。”我一边说一边从座位上起来,带上只吃了两三口的便当和餐具向教室门口走去。
“你很乐意我过去——那我就奉陪一下。”
“去吃药。我忘记拿过来了。”
“拜拜。”
“她找我的时候见。”
“嗯。”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走开了。
其实有可能是思绪太多想静一静,但是就这样走开好像有些难受。
于是穿上实验服私自回了生物实验室。没有人。拉上窗帘的话这里就是一片灰绿色的世界。
有一个长满了水草和藻类的水缸。
两台没放回柜子的显微镜。
一盒子花标本。是橙色的郁金香。
三本病理学的书堆在椅子上。
我把我的头和身体平放在地板上就睡着了。
我真的好困。
我吃了药。希望身体没什么事。
……
……
“yokka。”
“……”
“yokka。”
“……”
“躺在地上真不像话呢。”
“……嗯……”
“我找不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到这里来了。马上就要上课了。”
“……”
“听说你没怎么吃饭,我特地带了面包过来。”
“不用……”
至少等我睁眼先吧。立川广子同学。
立川家的三胞胎之一。
另外两个人是阳子和加奈子。
除去已经大概永远不会来学校的立川加奈子,剩下的两个人在学校可以说没有一会儿是不在折腾的吧。
广子是三个人之中第一个来到世界上的那个,所以会被说是姐姐。不过我看也就只大了几分钟而已。可能这只是我这种独生小孩无法理解的事情。
说起来立川广子是我那个班的班长。虽然说是班长,但是意外地除了数学以外的科目好像成绩都没有我好。所以是因为被认为领导力很强,事很多,很关心同学才当选的吧。可能这也只是我这种没什么同学交友能力又不热爱关心他人的小孩无法理解的事情。
还有,她是除了九十九和我以外目前唯一一个知道诡谲存在,也保证这件事情不透露给别的不知情的人的人。
“张嘴。啊——”
“喂。”
“……”
“好了……我醒了。我真的醒了。”我爬起来。
一块什么都没有涂的咸吐司面包从被扔给我,只不过我没接住,掉在了地上。
毕竟要遵守三秒法则嘛。
三秒法则。
我迅速捡起来了——没想到我也会信这个。
“嗯哼。我帮你开门了哦。”
“居然有在过分关心我诶。”
“嘛这也是班长职责的一部分吧。”
“……其实有点什么想找我的事情对吧。”
“……”
“……我不想解释为什么我知道了。”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关于木口的事情啦。”
“关于这件事盐冶同学都为你回答干净了吧。”
“我好奇合理。”
那确实。是我的话我也会好奇的。
“但其实……我感觉我想倾诉什么。我好累。”
“……”
“我感觉我只是在抗拒……抗拒时间继续前进……而已吧。或许是恐惧那些……诡谲吧……但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到底要向自己回答什么!那个——那个——死——”
“……”
“只是一直在想会发生怎么样可能性……可是我怎么可能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可能只是有点语无伦次。
应该是在“如果”和“为什么”里面绕晕了吧。
我想用拳头用力捶点什么。但是我又不想。像是语无伦次到情绪有点……崩溃了吧。
是不是吃了花生一类的东西。
“……”
“……”
“……”
“真的是。”
“……”
“你觉得你真的会死吗?”
“……”
“如果不觉得的话就面对她——如果觉得的话你就回家去吧。”
“她如果躲在我家附近那我也没有……”
“磨磨唧唧的话你以后就不要活着了!”
“……”
“……好吧。”
回教室的时候需要下楼,然后从一栋楼去另一栋。
我跟在立川后面走去教室。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沉默。
沉默。
这样。
先把左脚向前放,紧接着是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