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始亦无终,是太始法则的根本属性,但这并非一种静止的状态,而是一个无限循环的动态过程!它缺少了驱动这个循环的两个关键节点——“开辟”与“终结”!太始,不是单纯的永恒静止,而是在不断的“开辟”与“终结”中,达成的循环往复、无始无终!
想通了这一点,越紫霄立刻将心神沉入紫府,再次深刻地挖掘起紫府九印之中,那两枚最为古老也最为玄奥的道印——开天印与无生印。
过去,她只是将这两印当做威力强大的神通来使用。但此刻,当她以全新的视角去审视,才真正领悟到其中蕴含的本源真意。
开天印,不仅仅是劈开万物,其核心是“开辟”法则,是那股从“无”中生“有”,创造世界、开辟纪元的创世之力!
无生印,也不仅仅是寂灭生机,其核心是“归墟”法则,是那股将“有”归于“无”,终结一切、万法归墟的灭世之力!
创世与灭世,开辟与归墟。
这正是她那“一滩死水”般的太始法则所缺失的“涨落”!
在接下来的数个月航行中,越紫霄完全沉浸在这种玄之又玄的悟道状态里。她将开天印与无生印中蕴含的两则真意,如同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又同出一源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引导、融入了那片名为“太始”的浩瀚海之中。
这个过程,远比当初融入时间与空间法则要顺畅得多。因为开辟与归墟,本就是“始”与“终”的另一种体现,与太始法则的本源高度契合。
终于,在某一刻,当最后一丝开辟与归墟的韵味完美地融入其中时,越紫霄感觉到自己的整个法则根基,都发出一声满足的、圆融的轻鸣。
那片静止的“死水”,终于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它时而向外扩张,迸发出勃勃生机,充满了创世的韵味;时而向内坍缩,化作吞噬一切的虚无,散发着灭世的气息。这一涨一落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自洽的循环。
虽然她的境界没有丝毫变化,太始法则的本质也没有改变,但越紫霄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于这融入肉身的本源法则的运用,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熟与灵动。如果说之前的太始法则是一柄无坚不摧的重剑,那么现在,它便成了一汪可以随心意化作任何形态的、蕴含着无上伟力的神水。
随着海船不断向东,渐渐驶入了这片浩瀚内海的中段,原本平静的海面,毫无征兆地变得狂暴起来。
天空被厚重的、如同铅块般的乌云所笼罩,电蛇在云层中狂舞,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海风不再是轻柔的吹拂,而是化作了撕裂虚空的恐怖罡风,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啸。每一道风刃,都足以轻易地将一座小山削平。
而脚下的海洋,更是化作了一片沸腾的地狱。一道道高达数千丈、宛如移动山脉的滔天巨浪,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狠狠地拍击在船身之上。每一次撞击,都让整艘巨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毁天灭地的伟力撕成碎片。海水中,不再有灵动的鱼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巨大无比的漆黑漩涡,散发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混乱的灵气与狂暴的法则在这里交织,形成了一片天然的绝域,足以让任何五行境以下的修士望而却步,神识在这里被严重干扰,几乎无法探出船身百丈之外。
然而,在这片仿佛末日降临般的狂涛怒海之中,越紫霄却依旧盘坐于船尾,稳如磐石。
她睁开了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没有丝毫的波澜。在她开启的通天之眼视野里,物理世界的惊涛骇浪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无数混乱、狂暴、纠缠不休的因果线条构成的混沌之网。而在这片混乱的网中,有一根散发着淡淡道蕴的因果线,始终坚定不移地指向正东方——道一圣地的方向。
“左舵三十度,阵法功率提升三成,穿过前方那道巨浪的波谷。”
她将因果线当做最精准的路标,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向操控室下达着指令。海船在她的指引下,如同一条最灵巧的游鱼,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找到巨浪与漩涡之间那稍纵即逝的生机,有惊无险地稳稳前行。
奇怪的是,在这片环境如此恶劣的海域,天地间的灵气,反倒比之前平静的海域要浓郁精纯得多。众人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测:传说中的上苍浮空岛,很可能就在这片海域的正上方。
她们尝试着将神识向高空探去,果不其然,在攀升到某个难以想象的、极其高远的位置时,神识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再也无法寸进。她们无法“看”到那究竟是什么,但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隔绝一切探查的物体,正静静地悬浮于九天之上。
众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丝好奇,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要飞上去一探究竟。传说中那毕竟是上古天庭坠落后形成的生命禁区,在不清楚其中是否有古代至尊沉睡的前提下,贸然闯入,无异于自寻死路。她们此行的目标明确,不想节外生枝,以身涉险。
海船继续向着道一圣地的方向,坚定地前进着。
眼看路途已经过半,晓囡囡这位后世的道一圣地圣女,也开始为众人介绍起自己的师门。
“我们道一圣地的核心思想,是‘万道归一’。”晓囡囡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属于自家圣地的自豪,“这与紫霄妹妹的紫府圣地所讲究的‘天下万法出紫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细究起来,却又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别。”
“至于‘道’和‘法’的具体差别……”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太过深奥,便用一种简单的方式解释道,“大致上可以理解为,‘道’是修行的终极方向与目标,而‘法’则是通往这个目标的具体方法与路径。”
“道一圣地与紫府圣地,都位于中州的西面,与西域隔海相望。我们道一圣地在紫府圣地的南边,坐落于一片名为首阳山脉的连绵群山之中。”
晓囡囡继续说道:“想要做到‘万道归一’,其基础,自然是要先学习、包容万道。因此,我们圣地中的入道方式千奇百怪,种类繁多。除了最常见的以武入道、术法入道、剑修入道、体修入道之外,还有许多不常见的传承,比如以音律入道,以绘画入道,甚至还有以厨艺入道的。可以说,只要是能通往大道的路,在道一圣地都能找到相应的传承。”
听到这里,几位荒古世家的圣女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无比开放与包容的修行天堂。
然而,晓囡囡接下来的话,却给她们泼了一盆冷水。
“但是,”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道一圣地最终追求的,始终是‘万道归一,大道临身’。所以,它表面看上去包容万道,但实际上,对于那些天赋有限、没有希望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得更远的人来说,他们最终只会沦为底层的耗材。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圣地提供多样性的道韵基础,而他们自身,却永远无法触及真正的核心。真正能得到圣地倾尽所有资源重点培养的,只有像我这样,被认为有希望将自身之道推演到极致,最终融入‘归一’大道的天才。”
“因此,道一圣地既是一个包容万道的圣地,也是一个等级森严到近乎残酷的圣地。”她轻叹一声,“这种等级森严的体系,只有在高层人物完全没有个人私欲的前提下,才能完美运作。一旦高阶修士有了私心,整个圣地就会变成一个层层压迫、令人窒息的苦难场。好在,我们所在的那个时代的道一圣地,圣主和几位五行境的长老个人品质还算高尚,在我成为圣女的那些年里,没发生过什么龌龊之事。”
越紫霄静静地听着,心中则将之与自己的紫府圣地进行对比。
紫府圣地讲究“天下万法出紫府”,更强调每个人的缘法与价值。圣地为所有弟子提供基础的修行功法,以及与各自境界相对应的资源。弟子们可以自由地修行、探索,甚至各自推演出全新的法门,这些法门也会被收入圣地的藏经阁,作为宗门的积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圣地的高层,唯一的标准就是修为与实力。
这种模式下,晋升通道是开放的,路径是明确的,有实力者上,实力不足者则停留在底层,但各等级之间的交流相对平等。然而,也正因为这种自由,更容易产生心怀鬼胎之辈,形成各自为政的小团体。她自己成为紫府圣女后所遭遇的一系列阴谋与暗算,便是这种模式弊端的最好证明。
修仙世界中,两种理念,两种制度,没有绝对的优劣,只是不同的选择罢了。
收回纷乱的思绪,越紫霄再次将心神沉浸到对那枚因果法则种子的感悟之中。
她识海内的通天镜虚影缓缓转动,其中蕴含的解析法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断地分析着法则种子的表层结构。而由断道之痕所化的那柄无形手术刀,则在她的操控下,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剖析着这枚种子的细微脉络,试图洞察其最本源的奥秘。
时间,就在这般时而闭关苦修,时而与众人闲聊,偶尔还会进入系统队伍空间,与远在西灵界的梅露可等人互相分享见闻的劳逸结合之中,悄然流逝。
又是数个月过去。
当连绵不绝、如同绿色巨龙般盘踞在大地之上的首阳山脉,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时,系统队伍空间中的精神时光小屋的门,也“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恒韶华、晓囡囡,以及四位荒古世家的圣女,鱼贯而出。
她们甫一出现,一股股强大而又圆融的气息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越紫霄目光一扫,便发现她们的境界,赫然都已经达到了四象境中期!而且气息稳固,根基扎实,显然不是强行催生而成。看来,她们在队伍空间中花费了海量的代币,开启了极高倍率的时间加速,并且经历了漫长岁月的苦修。
面对即将到来的、道一圣地这个未知的漩涡,所有人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看来你们收获颇丰啊。”越紫霄微笑着问道,“开启了多少倍的修炼速度,在里面待了多久?”
“保密!”君玲珑俏皮地眨了眨眼。
“不能说,不能说。”姬江月也笑着摇了摇头,“加速的时间,并不能算作是真正的时间。我们在里面的经历,对于外面的世界而言,是不存在的。”
“没错没错,”姜止薇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所以我们还是和你们一样,一点都没变老哦!”
接下来便是些难懂的话,什么“时间其实是不存在的”,什么“不知即不存”,什么“者乎”。船舱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几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这种共同拥有一个巨大秘密的经历,让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无间。
在一片清脆悦耳的嬉笑声中,承载着众人希望与使命的巨船,终于缓缓地、平稳地靠上了中州大陆的海岸。
前方的首阳山脉,云雾缭绕,道韵天成。
……
自离开西域,横渡那片隔绝两块大陆的浩瀚**,已是数月之后。
船舱内那充满了快活与融洽的空气,仿佛还萦绕在众人的发梢。在精神时光小屋中苦修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恒韶华、晓囡囡等人,修为尽皆突破至四象境中期,根基稳固,神完气足,对于即将到来的中州之行充满了信心 。
然而,当承载着众人希望的巨船缓缓靠上中州大陆的海岸,当她们的双脚真正踏上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时,那份源自实力精进的轻松与惬意,便如同被无形的海风吹散,荡然无存。
迎面而来的,并非想象中那属于道一圣地道韵天成的祥和之气,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与沉闷。
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着海盐的咸腥,更夹杂着一种灵气被过度抽取后留下的、近乎枯败的死寂。远方,如同绿色巨龙般盘踞在大地之上的首阳山脉,云雾缭绕,依旧能看出其上古时代的雄奇轮廓,但那份本该通天彻地的道韵,却变得若有若无,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巨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残喘之气。
山脉脚下,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小的临海城市——望海城。
城墙由巨大而粗糙的黑岩砌成,常年的海风侵蚀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让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阴冷而肃杀的气息。城门内外,人流往来不息,但与寻常的繁华都市不同,这里的人们脸上大多带着一种麻木而警惕的神情,脚步匆匆,彼此间保持着疏离的距离,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无形的、严苛的秩序之下。
“这里的灵气……好稀薄,而且流动得非常滞涩。”恒韶华秀眉微蹙,轻声说道。身为永恒仙体,她对天地能量的感知最为敏锐。
“不仅是稀薄,”越紫霄的目光平静如水,淡淡地补充道,“更像是在被某种看不见的大阵,统一地、强制性地抽取和管制着。”
众人心中一凛,对这片土地的戒备又提升了几分。道一圣地与瑶池圣地一样,在这个绝灵时代都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看来其周边的地域,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行人收敛了自身强大的气息,将修为波动压制在了一元、两仪境左右的程度,伪装成一个外出历练的寻常修士家族。林雪团更是恢复了她那梳着可爱丸子头的萝莉本来面貌,走在最前面,看上去天真无邪,人畜无害。
众人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门。
刚走到城门下,两名身穿制式铠甲的守卫便伸出长戟,将她们拦了下来。
“站住!”其中一名守卫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用下巴指了指她们,“哪来的?看着眼生啊,懂不懂望海城的规矩?”
另一名手持名册、看上去更为精明的守卫则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审视与傲慢:“新来的修士?把你们的神魂契约拿出来,查验身份。”
“神魂契约?”林雪团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上前一步,用一种十分礼貌的语气问道,“这位军爷,我们姐妹是第一次来中州,从西域远道而来,不知这神魂契约是何物?”
听到“西域”二字,那两名守卫的脸上同时露出了一丝了然的鄙夷,仿佛听到了什么蛮荒之地的名字。
“哈?从西域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懒散守卫嗤笑一声,“难怪什么都不懂。听好了,小丫头,这里是天元皇朝的疆土!皇朝有律法,修行受管制!这神魂契约,就是你们有资格修行的凭证!”
此时,一名身材更为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守卫长走了过来,他听到这边的动静,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居高临下地对众人训示道:
“一群土包子,给你们好好科普一下!在天元皇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修仙的!想要修行,就必须去各地的‘修行管事殿’进行资质审核。通过了,才有资格与皇朝签订神魂契约,成为一名合法的在册修士!”
他顿了顿,似乎很享受众人脸上流露出的惊讶,继续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签订契约之后,你们必须修行皇朝统一派发的功法,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将自身修为的一半,上缴给皇朝。这是尔等的义务,也是荣耀!因为你们贡献的力量,将会被集中起来,用于培养那些真正能够守护皇朝的天之骄子,明白了吗?”
守卫长的话音落下,周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他那番将压榨与剥削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甚至冠以“荣耀”之名的言论,彻底点燃了这群天之骄女心中的怒火。
“什么狗屁规定?!”
一声清脆而又充满了怒意的娇喝,如同惊雷般在城门口炸响。脾气最为火爆的姜止薇再也按捺不住,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周身隐隐有赤色的神曦在流转,“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求的是自身大逍遥、大自在!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皇朝来横加干涉,还敢像收税一样收走修士的修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就连一向有些天然呆的晓囡囡,此刻小脸也冷了下来。她拉了拉恒韶华的衣袖,小声地、带着一丝困惑与不安地问道:“恒姐姐,这里……不是我们道一圣地的范围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话语虽轻,但在场的修士又岂会听不见。
那名懒散守卫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道一圣地?那是什么玩意儿?新开的饭馆吗?”
守卫长则是眉头一皱,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古老的名词。片刻后,他恍然大悟,随即脸上露出了更加浓重的讥讽与不屑。
“哦……想起来了,道一圣地。”他拖长了语调,用一种看古董般的眼神看着晓囡囡,“那不是几万年前的老黄历了吗?早就随着绝灵时代的到来,和那些不识时务的旧势力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我说你们几个,莫不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刚挖出来的古尸吧?还抱着几万年前的旧梦不放!”
他猛地一挥手,眼神变得森然可怖:“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在天元皇朝的律法之下,你们就是一群没有契约、私自修行的非法修士!来人,把她们给我拿下,关入大牢!她们的修为,按照律法,全部废除充公!”
“是!”
周围的守卫们发出一声狞笑,纷纷举起手中的制式法器,灵力涌动,便要上前动手。在他们看来,自己代表着皇朝的律法,拥有对这些“非法之徒”生杀予夺的权力。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场冲突眼看就要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越紫霄却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参与到这场争论之中。
她的右眼深处,通天镜的虚影缓缓转动,命运与因果的法则之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将整座望海城笼罩。在她的视野里,世界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她看到,这些守卫身上那微弱的命运线,都如同蛛丝般,汇聚向了城中心一座最为奢华的府邸。她更看到,整座城市上空,都笼罩着一层由无数细小因果构成的压抑气场,这气场如同一张巨口,正贪婪地吞噬、汲取着城内所有修士逸散出的灵力与生命本源。
就在此时,一道充满了焦急与惶恐的呼喊声,从城内由远及近,飞速传来。
“住手!全都给本城主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微胖、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一队亲随,连滚带爬地从城内跑了出来。他满头大汗,脸上堆满了谄媚而又惊恐的笑容,正是此城的城主。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城主还未到近前,便高声喊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众人面前,先是狠狠一脚踹在了那名嚣张的守卫长身上,将其踹翻在地,随即对着越紫霄等人深深一躬,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一群有眼无珠的蠢货!瞎了你们的狗眼!”他对着倒地的守卫长破口大骂,随后又立刻换上了一副谦卑至极的笑脸,对众人说道:“几位仙子,恕罪,恕罪啊!本官管教不严,惊扰了各位仙驾,罪该万死!”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飞快地扫过,尤其是在气质最为出尘的越紫霄和恒韶华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与贪婪。
“想必几位仙子是自西域远道而来,应该是瑶池圣地周边的仙门高人吧?”他话锋一转,竟是颇为精准地猜到了一个模糊的方向,“我们中州的规矩,确实与西域那边有些不同,几位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实属正常!都是这帮蠢材办事不力,险些酿成大错!”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赔礼道歉,又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众人的来历。
众人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眼下还不想将事情闹大。恒韶华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城主言重了,我们姐妹确实对中州的规矩不甚了解,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不敢当,不敢当!”城主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为表歉意,本官已在府中备下薄宴,还请几位仙子务必赏光,让本官有机会为各位接风洗尘,也好好为各位讲解一下我们中州的风土人情。”
众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在城主点头哈腰的引领下,一行人穿过了城门。周围的百姓与低阶修士纷纷避让,看向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好奇,以及一丝深深的羡慕。在这座压抑的城市里,能够得到城主如此礼遇,无疑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殊荣。
城主府邸的奢华,与城中那压抑灰暗的氛围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府内雕梁画栋,奇珍异石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浓度,也远非外界可比。一场极尽奢华的宴会早已备好,灵果佳肴,仙酿琼浆,流水般地呈了上来,更有身姿曼妙的舞女在堂前献舞。
席间,城主频频举杯,言语间极尽恭维与讨好,同时却又在不经意间,旁敲侧击地打探着众人的身份来历、师承何处、所修功法,以及此行的目的。
众人早已有所准备,由气质温婉、最擅交际的恒韶华作为代表,滴水不漏地应付着。她们只假称是来自西昆仑山脉附近的一个隐世家族,此次奉长辈之命,前来中州历练,顺便探访一下数万年前传说中的道一圣地旧址,并无他意。
这个说法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她们的来历,又点明了目的地,让城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眼见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城主眼珠一转,便主动将话题引到了之前在城门口发生的冲突上。
他叹了口气,满脸“诚恳”地说道:“唉,说起来,之前城门口那几个不开眼的下人,虽然言语粗鄙,表达得不准确,但他们所说的‘修行管制’,倒也确实是皇朝的国策。”
见众人面露不悦,他连忙摆手解释道:“几位仙子千万不要误会!皇朝此举,实乃无奈之举,更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大局着想啊!”
他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如今是何等世道,想必几位仙子比我更清楚。绝灵时代,灵气稀薄如金,修行之路,难于上青天!亿万生灵之中,能有几人踏上仙途?而踏上仙途者,又有几人能真正修成正果,拥有守护一方的实力?”
“与其让无数资质平庸之辈,在修行路上苦苦挣扎,最终耗尽寿元,化为一抔黄土,白白浪费了这本就稀少的灵气,倒不如将这些力量集中起来,交给那些真正万中无一、身负天命的奇才!让他们去攀登更高的山峰,成为我人族的顶梁柱,如此,方能更好地守护我们大家啊!”
他举起酒杯,慷慨激昂地说道:“诚然,上缴一半修为,听上去似乎有些残酷。但皇朝也并非只取不予,每一位签订契约的修士,都能获得皇朝提供的稳定功法与修炼资源。这对于那些没有门路、没有传承的散修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再者说,将自己一半的力量,贡献给一位未来的强者,助他登临绝顶,守护万民,这难道不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善事吗?”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举了几个例子:“譬如我们天元皇朝威震四海的镇国大将军,据说他早年修行时,便得到了数万名在册修士的修为襄助,才能在短短百年内突破至五行境,为皇朝镇守边疆,斩杀无数海中妖兽,庇护了亿万子民!这便是集众智,成大事啊!”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充满了煽动性。若是不明真相之人听了,或许真的会为其描绘的“美好蓝图”所打动。
然而,在座的几位圣女,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哂笑。
因为就在城主滔滔不绝地演说着他那套“大义凛然”的理论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越紫霄,早已通过命运与因果的法则,将他的一切都看了个通透。
在她的视野里,这位修为在四象境中期的城主,其自身的因果线上,缠绕着无数条源自城中修士的、充满了怨恨与绝望的灰色丝线。他口中那所谓“上缴给皇朝”的修为,至少有三成,都被他用秘法暗中截留,化作了自己的资粮。
而他那个被他保护得极好、此刻正在后院呼呼大睡的废物儿子,一个脑满肠肥、毫无半点修炼天赋的纨绔子弟,其身上那三才境的修为,更是完全由这些被截流的修为之力强行堆砌而成,根基虚浮得如同沙堡,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越紫霄甚至能看到,这座望海城中,无数低阶修士的真实境遇。他们如同被圈养的牲畜,日复一日地苦修,然后被榨取走一半的成果。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凄惨,反而被皇朝的宣传所蒙蔽,疯狂地内卷,彼此竞争,都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晋升为更高一层的“管理者”,好去盘剥那些曾经和自己处于同一阶层的人。
整个天元皇朝,从上到下,就是这样一座以修士为“修为生产器”的、层层压迫的黑暗金字塔。
封建压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