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清源随手从路边折断一根树枝,握住一端,对着空气挥舞起来,舞的兴起时,脚步跟上,像个被抽的陀螺,卷的尘土飞扬。
高大少年走出城门,一路向北,只要走过城外水田,再沿着山路走个几里,就能找到魏师傅想寻的木材,跑山时他曾在山头看见过。吕清源其实一向傲气,但魏师傅早年从军,一把木剑挥的虎虎生风,一剑斩断几块石砖,好生霸道,至此少年便五体投地的留在木匠坊。
练剑好啊,吕清源一想到自己以后能有一把三尺利剑,就忍不住激动起来,丢了树枝,边跑边笑,鬼哭狼嚎。
吕清源想着魏师傅私下传授的几个架子,有模有样地练习起来。
少年与后山越来越近。
后山半道上,站着五个人,体态婀娜的银冠紫衣美妇,身旁站着一个双手叉腰的紫衣少年,他高高扬起下巴,不断用手指敲打着腰间笛子的孔洞,像个大胜而归的将军,台阶的另一头,两位脸覆银甲的黑衣人将一位脸色阴冷的男童护至身后。
两个小孩刚刚闹过矛盾,紫衣少年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大蜈蚣,吓得男童脚步踉跄,一屁股坐到地上。
两位黑衣人神色冷淡,一位后退三步,取下腰间金属匣子,握在手中,一位抽出匕首,侧身摆架。
美妇将骨笛举起,缓缓后退,满脸歉意。
台阶底下,还站着一老一小,正是谢云暄邻居,枣林巷药铺的掌柜裴老爷子同他的孙女,裴清竹。
男孩说着小镇百姓听不懂的话语,“师娘,这姓吕的蝼蚁,祖上当真是那位......”
当他刚要说出姓名时,美妇捂住孩子嘴巴,“临出门前,你师服同你叮嘱过多少次?游历在外,有些事情自己知道便好,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
男孩掰开美妇的手,目光炽热,压低声音问道:“那不妨等这事儿完,顺便就去......”
美妇宠溺地摸摸男孩脑袋,柔声道:“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男孩眼睛咕噜噜的转,“师娘师娘,要不咱们跟这群姓唐的木头换换,那戟再怎么厉害,也是会断的,可其中武技不会,划算太多。”
不等美妇解释其中渊源,隔壁那边的男童怒气冲冲道:“桑达罗摩!你什么意思!当着我面就想染指武技?我们此次前来,是名正言顺的收回失物,可不像某些不要脸的家伙,只会明抢,暗夺,尽用些下流手段。”
银冠男孩嬉皮笑脸,从美妇人身后探出脑袋,眼神怜悯地俯视男童,就像是秃鹫看着即将死去的麋鹿,“唐宇啊唐宇,天衍四九,人遁其——五十一。你不争,自然有人去取,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以后如何同你那哥哥姐姐抢那家主之位?你以为那位置,你爹当真就留给了你?”
男童眼神晦暗,拳头捏的咯咯响。
手握金属匣子的黑衣男子沉声道:“夫人,虽说童言无忌,但万一害的我家少主道心蒙尘,得掂量掂量后果。”
美妇人妩媚一笑,将银冠男童伸出的脑袋暗回身后,戏谑道:“小孩子之间拌嘴而已,羽惊卫阁下何须上纲上线,莫要坏了咱们两家友谊。”
不曾想手握金属匣子的羽惊卫冷哼一声,匣子裂开,变化出一把通体银白的神机弩,“我唐门何时同你们这邪教有了情谊!”
美妇笑了笑,没有辩驳。
此次东行,谁不是肩负重任,尤其是她,将自己在教中的一切都压在了这场豪赌中。
这位妇人,虽然娇媚无比,满眼魅色,只是小镇百姓没有见过世面,不知其中玄机。
之前第一次在城门口,邋遢官兵初见时,忘了队正告诫,放肆地扫视美妇人裸露在外的白嫩肌肤,便被气的浑身发抖的队正让人押下去,杖毙于城墙下,好像行刑时,先打碎了牙齿,塞入棉花,再阉了子孙根,所以城门口大榕树下路过的行人既听不到凄惨哀嚎,也见不到血肉模糊的画面。
死一个人,比死了一条狗都不如。
裴家老少既听不懂这些外人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何聊着聊着的两方人忽然就要动起手来。裴清竹害怕的窝在爷爷身后,背着一个小竹筐,里面装满了刚和爷爷在山上采摘的药材。
美妇人望着山脚下的身影,喃喃道:“来了。”
高大少年一路挥拳而来,到后来拳风刚烈,越打越快,但脚步踉跄,以至于有种被拳拖着走的感觉。
在内行人眼里,这少年拳法有了三分韵味,快要初入门道。
拳道一途常言:只当舞空架,乱打百万拳。一朝悟神韵,三年碎九天。
美妇人如释重负,情报没错,这个姓吕的高大少年就算她们要找的人,确实天赋不俗,哪怕在她们教内,也是一顶一的天才。
当然,在这天底下,数量最多的,也就是天才。
美妇人不再关心对面收起金属匣子的羽惊卫,调换口音,用别扭的安阳话说道:“那个老头子,你去告诉那个少年,问他想要什么,才愿意交出长戟和武技图这两样宝贝。”
裴老爷子正尴尬时,美妇脸色一变,手中骨笛微微奏响,一只细小蜈蚣顺着衣服爬上老爷子脖颈,一对尖锐的腭停留在颈动脉外。
妇人淡然道:“记住,你与那少年说话时,别失了分寸。”
银冠男孩居高临下,厉色道:“别坏了本公子的大事,没办好的话,本公子就把你同那女娃一起丢进毒池,做成毒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老爷子吓的打了个激灵,颤颤巍巍抱拳,惶恐不安道:“老头知道了,不会耽误大人事儿的。”
两位羽惊卫身后护着的男童嗤笑道:“你也就再这些凡夫俗子面前逞威风,不知是谁在来的路上被你们的同道中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一席紫衣银冠的男孩,目色扭曲,死死盯着男童,咬牙切齿,但是什么也没说。
美妇人更是把目光投在更远的山林中,脸上云淡风轻,至于是否心生芥蒂,谁知道呢。
男孩冷哼一声,带着两个羽惊卫走向山林深处,慢慢不见踪影。
其中一位羽林卫拱手道:“少主,若是没有意外,这份机缘已经是他们天巫教的了。”
男童摇摇手,不屑笑道:“无妨,她们有秘密,我们难道没有?”
于是他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
望向不远处那堆被碎石堆放起来的落魄坟堆,坟前碑上所写三个大字——大侠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