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衫儒士站于二人之间，双手负背，面带微笑。
海棠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或是心里依旧愤愤不平，恶狠狠的望着那依旧紧紧握着刀具的少女，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顾问春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放至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望向清瘦少女，问道:“我知你本不愿杀人，可那人看起来无论如何都想取你性命，于是先下手为快，好保全自己。不过这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有选择，更宁愿明日之事明日看，对吗？”
谢云暄同叶若宁闲聊时曾问过，这小镇之中的外来人谁最厉害。叶若宁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说出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儒生顾先生。
谢云暄深知自己对其出手恐怕也是哗众取宠，只得收起短刀，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一副等待先生说教的模样，默默道:“是如先生所言，可我总觉心里不平。”
顾问春点头，温柔道:“这不怪你，我自会去寻那康杖十说道说道。”
谢云暄没有太听懂，眨巴着眼睛，可惜脸上满是血污，实在可爱不起来。
顾问春摇摇头，开诚布公道:“就是那个说书先生，实则是东海康家的家主，他用法术勾起了你心中的怒和恨，不过没事，已经随清风而去了。”
谢云暄闭眼感受着心脏的跳动，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有同自己跑山站在山巅吹拂着云雾时的惬意。
红衣教教众海棠站起身来，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努力平复气息，朝着顾问春拱手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顾问春摆摆手，“自行离去，莫要再回来，至于交易，思绪后他们自会去枫华谷寻你。”
海棠心有不甘，如此回去教主定不会轻饶他，可执意留在此处，这白衫儒生同样会给自己一份小小的教训。只得拱手，转身一瘸一拐的朝镇门走去。
白衫儒生笑道:“没有后顾之忧，接下来同我一起逛逛小镇？”
谢云暄将短刀别在腰间，用袖子擦拭着满是血污的脸，血液混合着汗水，越擦越花，只好作罢。
“我还需回去给叶姑娘煎药。”
“不打紧不打紧，那小姑娘修习问水心诀有些时日，一时半儿出不了事。”
顾问春并没有给谢云暄拒绝的机会，一挥衣袖便将少女吹拂过来，双指掐诀，一道无形微风环绕在两人身侧。谢云暄尝试着走出风场，可脚刚要迈出去，就被一道微风托回。
顾问春走在前面，微笑道:“尽量跟上，莫要超出十步。”
白衫飘飘的中年儒生率先走出小巷，谢云暄紧紧跟在身后，低头一看身上的血污全然消失不见，轻抚脸颊，鲜血的粘粘感也荡然无存。
谢云暄踌躇着，一狠心快步走到儒生身边，抬头问道:“顾先生，我能否问一个问题？”
顾问春望着不远处的镇阳楼，他好似知道少女要问什么，可有些问题，需要亲口说出来得到解答，才更有意义。
白衫儒生温声道:“你且问吧。”
清瘦少女低眸，思索着开口道:“先生，为什么要阻止杀掉那人？我不愿如此狠毒，可性命攸关，不斩草除根的话，只怕后患无穷。毕竟，先生只能保我一时。”
顾问春沉默良久，缓缓道:“孩子，对你而言，这事确实是先生的错。告诉你因果后，你再决断是否要杀掉那人吧。”
白衫儒生轻咳一声，润润嗓子开口道:“这人是枫华谷红衣教教主安萨兴的心腹，红衣教蚕食金州多年，隐约产生同朝廷对抗的欲念，此番前来恐怕是为招揽某位世家子弟，掏空金州官府，欲改其换之。这二人皆死在这安阳镇，那安萨兴定不会就此罢休，若是武力攻打，东都洛阳必会调兵镇压，虽翻不起风浪，但北方蛮族趁机南下，则天下大乱。”
谢云暄皱眉，问道:“可那关我何事？我还有三个月就......万一先生你离开此处，那人杀个回马枪，我连这个月都活不过，天下乱也关乎不到阴曹地府。更何况，他们夺取金州之后，不得更难处理？”
白衫儒生笑笑，温柔道:“不会的，此举只会损得他们继续蛰伏。那位世家子弟，可没你想的那么单纯。至于你，云暄，我不同你那些舍生取义的大道理，只是这天底下还有好多事物是你未曾见过的，那圣墓山的昭昭烈火、药王谷的无边花海、华山的万里雪景......若是心存死至，早早去了地府，如何同你爹娘谈起？”
谢云暄愣愣的呢喃道:“爹......娘？”
似乎是被勾起了心思，少女追问道:“先生，我真的还能活下去吗？若是能，能活多久呢？”
白衫儒生笑着摸了摸谢云暄头顶，开口道:“那纯阳道士没有骗你，西湖问剑山庄有一门心法名为问水诀，即可锻剑，也可锻心。不过，得吃不少苦头。”
清瘦少女自爹娘离世后，许久未有人轻扶头顶过，褪去坚强意志的外表，里面也不过是一位年方十二的孩子。
少女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天经地义般说道:“我可不怕吃苦！”
顾问春回想起这些天来少女的经历，释然道:“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我顾问春虽没法帮到你什么，但事已至此，也该给你些补偿才是。”
小镇内寂静无声，只有这镇阳楼内是个例外，虽然谢云暄看不着，可总觉得这里面吵闹非凡。
顾问春站定后，朝着楼内四面八方无数的书籍拱手做礼，抬头问道:“我儒生顾问春，可否向各位儒家先圣求得一份机遇，让这少女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渡过三个月后的灭顶之灾。”
楼内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顾问春又问道:“我顾问春，为儒道，为天下，求得四十余载，难道就因为此女并非儒生，连一份机缘都求不得吗？”
楼内仍是没有动静。
顾问春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只得低头，长叹一口气。
少女拍拍白衫儒生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大不了我早些前往那问剑山庄，说不定我是修炼一途的天才，三个月就能学会问水诀呢？”
顾问春笑问道:“真心话？”
少女尴尬的挠头，“假的。”
顾问春淡淡一笑。
忽然，一本书的残页从二楼飞出，飘飘荡荡缓缓落在少女肩上。
少女伸手将其拿下，书页上写着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为天下先，随后连同着书页一起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