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顾先生后,谢云暄提着新买的药炉小跑着朝流水巷而去,路过大榕树时,正巧看见赵家二位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镇门口,同官兵说道些什么。
赵嘉许好似感觉到什么,回头望向站在大榕树下的清瘦身影,眼睛一亮,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双苍老的手按住头顶,生生转了过去。
顺着衣袖看去,那位叫做康杖十的说书先生正目光冷冽的盯着自己。
谢云暄记得,顾先生曾说正是因为此人勾起了她心里的怒和恨,才使得如此迫切想要取红衣教二人性命。如此说来,这罪魁祸首怎的没有一点失败后的恼怒,反而显得有一些,肉疼?
赵嘉许颤巍巍抬起头,恳求道:“师父,我能否去同谢云暄告别?”
说书先生皮笑肉不笑,回道:“当然可以,只是在那之后,别再称我为师父。”
少年只得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紧跟在父亲与说书先生身后,悄悄将手背着,朝着少女方向挥手告别。
清瘦少女一愣,站在大榕树下的绿茵里挥着手。
“怎么?有几分舍不得?”
一道略带调侃的话语从身后响起。
谢云暄赶忙扭头,只见黄衣少女怀抱着雪白三尺轻剑,慢慢的从一道巷子内走出。
清瘦少女赶忙上去搀扶,询问道:“怎的忽然下床了?这才休养多久?没有问题吗?”
黄衣少女轻笑道:“我的身子,我还不清楚?只是 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出来寻寻罢了。”
谢云暄嘿嘿嘿的傻笑着挠头,见叶若宁一直盯着镇门看,不由得好奇问道:“怎么了?”
叶若宁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你以后恐怕有个不小的仇家。但不打紧,谁知道到那时,何人才是麻 烦呢。”
落叶吹拂,又有两道身影从小巷中走出,谢云暄本以为不会是熟面孔,可等来人走近,只见得裴老爷子怀抱着满脸泪痕的裴清竹正直直的朝她走来。
裴老爷子站定,望向镇门外道路旁一道红色的身影,长叹一声,将怀中抱着的泪娃娃递给清瘦少女,嘱咐道:“云暄,有些事上,是爷爷我对不起你。我本也将你当亲闺女看待,可......哎。离开之前,可否还请我最后求你帮一个忙?”
谢云暄将药炉递给叶若宁,伸手接过小清竹,轻轻拍打着后背,回道:“裴爷爷不必客气,如此多年的帮衬,我哪有道理拒绝?还请说吧。”
裴家老爷子欣慰的点头,说道:“事情很简单,帮我将小清竹托付给医馆的郎中,杨万里即可,那是我的老伙计,让他帮忙照看照看孩子,不会有错的。”
清瘦少女本欲再追问些什么,可裴老爷子说罢后,背着包袱头也不回的走了。
无奈的少女只好轻声答上一句“明白了。”
二人安慰着仍在小声啜泣的清竹,直到那道显得越发苍老的身影同那红衣教众远去。
人生无常,事事落寞。
谢云暄无奈开口道:“叶姑娘,咱先把小清竹送去杨家医馆。再回家为你煎药可好?”
叶若宁点头,“事已至此,先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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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药铺内,一位老者坐在躺椅上悠然的摇晃着手中的蒲扇,一缕春风裹挟着落叶飘落在身侧的茶几上。
老者轻抚白须,骂道:“这腐儒,平时这不管,那儿不管,现在倒是求上老夫了。”
两指拈起落叶,细细碾碎,撒进泛黄的茶汤中。
“这事儿,你不说。老夫也会帮上一帮,裴家世代精通药理,不忍看落得个如此下场啊。”
正待此时,店内木门忽得被轻轻敲响。一位清瘦少女怀抱着小娃娃先入店内,随后又一位黄衣少女手持着三尺轻剑走进,四处打量着。
老者微眯起眼睛瞧上一眼,笑骂道:“怎得?今日老夫不帮裴南韦,两位女娃娃还想要动粗?”
谢云暄赶忙解释道:“杨老爷爷误会,这位是我朋友,是江湖侠客,剑不离身,还请多多见谅。”
“开个玩笑罢,你这小姑娘怎这么不风趣。裴南韦写于老夫的信呢?”
谢云暄傻眼,裴老爷子将小清竹托付于她时并未给予信件,难不成自己接下了但没注意?转头望向站在身旁的叶若宁,在得到对方同样疑惑的眼神后,缓缓开口道:“裴老爷子并未.......”
怀中小清竹蠕动着,从衣服中抽出一封包裹着的书信,糯糯说道:“在我这。”
女娃娃从谢云暄怀中落地,蹑手蹑脚的走至白须老者身前,将信件递了过去。
白须老者温柔的摸着女娃娃发顶,接过信件问道:“这么怕作甚?老夫是那山上食人虎不成?”
拆开包裹,里面有一两封落款于裴南韦的秘信,与一本写着《本经阴符七术》的残书。
老者头也不抬地读着信件,小声嘟囔着:“这裴南韦倒是舍得。不过如此重任,苦了一把年纪的老夫啊。”
谢云暄二人见任务达成,拱手正欲离去,老者开口拦下二人:“且慢。你裴爷爷托付老夫将一物件交于你,那东西在库房内,需要翻找翻找。”
谢云暄望向一旁的叶若宁,开口道:“杨爷爷,我还需赶回家中帮朋友煎药,一会儿来取如何?”
老者骂道:“在哪儿煎不是煎?老夫这医馆比不得你那泥土房子?药材抽屉中都有,自己取便是。”
二人相视,叶若宁轻轻点头,随意寻了个凳子坐下,将剑平放于膝上,缓缓吐气运功。
谢云暄拱手,“既然如此,就多有叨扰了。”
老者摆摆手,取出腰间钥匙串,叮嘱道“有何分寸不明白问清竹这娃娃便是,别看她年纪虽小,对于药材如何处理,早已精通。”
随后推开屋门,朝内院走去。
裴清竹小跑到谢云暄身侧,接过药方,搬起凳子站在柜子前捡起药材来。
谢云暄见一时没了自己事,只得去一旁偏屋内,将火升起,把新买的药炉放在上面,苦笑道:“早知要在这里煎药,我还何苦专门跑来买个炉子呢?”
原本晴朗的天空慢慢被乌云笼罩,白衫儒生站在镇阳楼上,远眺着小镇内的风景,缓缓开口道:“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