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你在发抖？”
亚克所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刺入了诺娜最脆弱的神经。
毫无疑问，诺娜能察觉到的动静，身为她的父亲，亚克肯定能第一时间察觉。
所以，现在无论怎样狡辩，都是无解的局面。
此刻，诺娜的指尖在裙摆上蜷缩又松开，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甚至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
事实上，就连诺娜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做出这种举动，她甚至都不能确定窗外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家伙。
眼看就要陷入了沉默，亚克阴沉着脸，就要上前去窗边察看……
最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诺娜猛地推开窗户。
夜风顺势呼啸而入，卷起的窗帘正好遮挡住尹墨极速下坠的身影。
就在她转身时，没料到裙摆飞扬，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她慌乱地抓起袖口的蕾丝去擦拭着泼洒的墨水，可这却只让污渍扩散得更大，在纸上拖出凌乱的轨迹。
见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亚克猛地拽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拽离书桌：
“你知不知道这些文件费了我多大心思……”
“我知道！”
诺娜突然抬起头，罕见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知道我不会经商，也不会政治，更不会什么计谋……”
几滴眼泪终于从眼角流出，但她没有伸手去擦拭，而是直直地盯着面前毫无动摇的亚克。
“但是，我知道我的‘价值’是什么！”
“傲慢”且“强大”的毒蛇再也绷不住泪腺，内心深处的弱小在这一刻无处遁形。
“父亲，至少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诺娜原以为自己的泪水能换回亚克的一点情感，可他如今的眼中只有那片灰色的冰冷，即使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却不是她期待的怜悯，而是更深沉的寒冷。
“尊严？”
亚克突然松开手，诺娜踉跄着撞上书桌边缘。
“你以为那些魔物尸体和学院奖赏的勋章能给你尊严？”
“马尔库斯家所要的，是无畏的战士。”
亚克从胸袋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现在开始禁足，祭典前别让我再听到任何关于你的坏消息……”
在他转身后，诺娜已经挺直脊背站在书桌前，只有睫毛上未干的泪痕证明方才的失控。
“记住你的‘位置’。”
亚克拉开书房门，走廊上油灯发出的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得如同一头巨大的魔物。
“祭典那晚，我要看到令马尔库斯家满意的千金。”
将诺娜送出后，沉重的橡木门便立刻合拢。
诺娜走出几步后，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靠着墙壁缓缓蹲下，思绪混乱不堪，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甚至连自己的愿望都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
尹墨跌跌撞撞地穿过灌木丛，树枝在他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汗水混合着血水滑落在地。
在他的右手掌心还一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那是在下坠时摩擦墙壁留下的灼伤。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痛呼憋在喉咙里，生怕惊动庄园里的守卫。
即使夜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能掩盖住他粗重的喘息，但任何更大的声响都可能惊动庄园里的守卫。
好在今晚乌云密布，浓重的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
尹墨暗自庆幸的同时，弓着身子在玫瑰花丛间穿行，尖锐的刺划过他的衣袖，在布料上留下道道裂痕。
身后二楼的书房依然亮着灯，隐约能看见亚克伯爵的身影在窗前踱步。
“该死……”
尹墨摸到围墙边时，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低头看去，绷带上已经渗出了新鲜的血迹，刚才坠落时伤口又裂开了。
回想起刚才的事——
诺娜带着哭腔的呐喊还在他耳边回荡，那些关于“谎言”和“价值”的字眼像刀子般扎在心上。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离开这里，然后——
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尹墨立刻贴紧墙壁。
一队巡逻的守卫提着摇晃的油灯经过，盔甲在黑暗中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领头的守卫突然停下脚步，狐疑地望了望灌木丛方向。
也幸好只是感到一丝不对劲，不一会儿，那边的脚步声便彻底消失，尹墨也才敢继续移动。
来时的围墙角落有个排水口，生锈的铁栅栏早已松动。
尹墨忍着剧痛挤进去时，粗糙的金属边缘却在背上刮出了新的伤口，但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当他终于滚落到围墙外的草地上，整个人已经疼得眼前发黑。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寒意涌了上来，本能让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亚克伯爵就站在三步之外，提灯发出的昏暗光芒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怎么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他会干什么？
不经意间，冷汗于瞬间浸透了尹墨的后背。
此刻，亚克的手中握着一柄细剑，剑尖正抵着他的咽喉，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我很好奇，”
“什么样的老鼠敢来啃食马尔库斯家的奶酪……”
在亚克说话的期间，尹墨的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剑，可却发现武器早已遗失，而现在，就出现在了眼前之人手上。
尹墨张了张嘴，却只尝到喉间血腥的味道，剑尖已经刺破表皮，一滴血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让我猜猜……”
伯爵突然俯身，银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你是什么受人之托的佣兵？还是说……”
剑锋突然下移，挑开了尹墨染血的衣领和面罩，露出里面魔盒学院的制服。
“更有趣了。”
伯爵的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
“学员……”
尹墨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能感觉到剑尖正沿着锁骨游走，随时可能刺入心脏。
“大人……我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
可亚克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剑光一闪，尹墨甚至没看清动作，后脑便传来剧痛。
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伯爵掏出一块绣着家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柄。
随后，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