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意识逐渐清醒过后，便能感觉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混合着牙齿松动渗出的血水。
恍惚间，尹墨便意识到自己正被倒吊着，粗重的铁链勒进脚踝的皮肉里，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血液也因长时间倒悬而不断涌向太阳穴，那种血管即将爆裂般的胀痛，和身上纵横交错的鞭伤一样令他作呕。
审讯室的火把同样将他那狼狈不堪的影子投在墙上，活像只被钉住了翅膀的蝙蝠。
“已经……过了多久……”
他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试图说话，却根本吐不出任何清晰的话语，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眼皮也肿胀得几乎睁不开，即使透过睫毛间狭窄的缝隙，只能看到地面上模糊的血迹和散落的稻草。
“呃——哈——”
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咽候都会感到一阵刺痛，腥甜的液体也突然涌上了喉头。
这口血没能咳出来，反而顺着鼻腔倒灌，呛得他痉挛着弓起脊背——
这个动作立刻让腕骨在镣铐里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稍微动动手指，也会牵扯到肌肉的撕裂。
而且，背上的皮肤也早就破裂，血肉裸露在外，令他一直遭受着痛苦的折磨。
这些天里，尹墨思考了许多，思考了很久，最后只能对自己哑然一笑，用着嘶哑的嗓子自嘲道：
“真是……狼狈啊……”
嘶哑的气音惊醒了角落里沉睡的老鼠，啮齿类动物窸窸窣窣地爬过他垂落的发梢，细小的爪子在布满盐粒的鞭痕上留下刺痛。
尹墨试着蜷缩手指，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早已麻木的神经再度苏醒，顺着脊椎扎进大脑的错觉令他忍不住咬紧牙关。
恰巧，就在这时，“嘎吱”一声，生锈的铁门发出了垂死般的呻吟。
尹墨的瞳孔骤然紧缩，倒映在视网膜上的铁门正被缓缓推开。
尹墨的身体猛地一颤，铁链随之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抬头，可连日失血让这个动作变成了无意义的抽搐。
某种温热的液体顺势顺着额头流进眼睛，他努力聚焦视线，可血水模糊了视野，只能看到一抹酒红色在火光中摇曳。
“尹墨……原来真的是你……”
诺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站在审讯室的阴影里，酒红色的短发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暗沉的色泽，像是凝固了的血。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但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尹墨的意识混沌不清，耳畔嗡鸣，就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雾。
他努力睁大肿胀的眼皮，可视线依旧模糊，只能隐约辨认出那道熟悉的身影。
“诺……娜……”
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喉咙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干裂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撕扯出来的，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诺娜沉默了片刻。
审讯室内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角落里老鼠窸窣的动静。
她的红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像是能穿透他狼狈不堪的躯壳，直直刺入他的灵魂。
半晌，她终于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熟悉的讥讽，却又比以往更加尖锐：
“真没想到……你难道不应该在什么没人的地方抱着头自闭吗？”
她的声音里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别的什么。
尹墨想扯出一个笑，可嘴角刚一动，干裂的唇就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血丝缓缓渗出。他低哑地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你来看我笑话？”
诺娜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靴底踩过地面的稻草和干涸的血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紧绷的弦上，随时都会断裂。
最终，她在他的身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然后，她伸手，指尖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
尹墨被迫对上她的眼睛。
他的视线依旧模糊，看不清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能从她紧绷的下颌和略微急促的呼吸中察觉到——
她在愤怒，在失望，甚至可能……
在痛苦。
“你觉得我该笑吗？”
她低声问，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像是压抑着什么即将爆发的情绪。
“看着你把自己搞成这样？”
尹墨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该说什么？
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选择？还是干脆承认自己的愚蠢？
不，她不会想听的。
诺娜从来不需要解释，她只需要结果。
而他现在的结果，就是像条濒死的狗一样被吊在这里，毫无尊严。
随后，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
良久，诺娜才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许多：
“我果然还是不明白，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像是在极力克制某种冲动。
“……”
尹墨没有回答。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又为什么我会冒着风险悄悄来到这里与你相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尹墨轻咳了几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但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勉强扯动嘴角，从干裂的唇间挤出一句话：
“但也许……这就是‘你’吧。”
诺娜的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她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怒火，猛地松开他的下巴，后退一步，声音陡然拔高：
“行啦！求你别说话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愤怒，又像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你这家伙还真是愚蠢得要命！明明根本不需要为这种事赔上性命的，明明像之前那样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行！你个底层平民！真是个傻瓜！还是个笨蛋，一个……”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
尹墨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知道——
她在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