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娜……”
尹墨的嘴唇刚微弱地张开，诺娜就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不禁让他闷哼一声。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一个粗糙的皮质水囊，用牙齿拔开木塞后，便直接抵进了他的齿间。
“别废话，喝就是了。”
苦涩的液体于瞬间猛地灌入喉咙，尹墨下意识想挣扎，却被诺娜死死扣住后脑。
药汁混着碾碎的碎肉顺着食管滑下，很烫，灼得他胸腔发烫。
于是，他不由得呛得弓起背，锁链哗啦作响，却再次被诺娜用手抵住肩膀按了回去。
“咳……咳咳……这是……什么？好难闻……”
诺娜甩了甩空掉的水囊，用这一种别扭的语气威胁着：
“你敢吐出来我就把剩下的都从你鼻孔里灌进去。”
尹墨的喉结不停艰难滚动着，才勉强将它们吞入。
这时，诺娜突然凑近，拇指粗暴地擦过他开裂的唇瓣，沾血的指尖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见了吗？你现在流出的血简直比妓女的胭脂还稀，还在抱怨什么？”
尹墨沉默片刻，喉咙里还残留着药汁的苦涩。
随后，他抬起眼，透过肿胀的眼皮缝隙看向诺娜，她的红瞳在昏暗的火光下闪烁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诺娜。”
他低哑地开口，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但依旧虚弱。
“你……想逃出去吗？”
诺娜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冷笑一声：
“怎么？你自己都半死不活了，还有闲心管我？”
尹墨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继续说道：
“……逃离马尔库斯家族，逃离那些束缚……回到学院，做回真正的自己……”
“我说的……应该够详细了吧？”
诺娜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刺中了什么隐秘的痛处。
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锋利，却又在下一秒强行压下，化作讥讽的冷笑：
“哈，回到学院？你以为现在还能回去？”
她没有否认自己想逃离……
“只要你想。”
尹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笃定。
诺娜盯着他，红瞳里的情绪翻涌得更加剧烈。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刺进掌心，流出鲜红的血液：
“你懂什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当个愚蠢的理想主义者？”
尹墨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诺娜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被某种情绪逼得无处可逃。
她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压抑的怒意：
“听着，尹墨，别以为你了解我。马尔库斯家的血脉、责任，甚至是那些肮脏的交易……你以为我能逃得掉吗？”
“那就继续被它们束缚到死？”
尹墨反问，声音依旧虚弱，却字字清晰。
“这些本就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逃避明明也是一种选择……”
诺娜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了他。
她后退一步，红瞳里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下。
“……闭嘴。”
她咬牙切齿，下意识抓紧手臂，不忍直视面前的尹墨。
“你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少在这里说大话。”
尹墨看着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却坚定的笑：
“……但如果……有机会呢？”
诺娜怔住了。
火把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的表情晦暗不明。
良久，她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什么机会？”
尹墨微微喘息着，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抬起眼，直视着她的眼睛：“帮我逃出去……无声无息地……然后，我们一起回到学院……除非学员自愿退学，任何人都不能强制学员离校……”
诺娜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审讯室内陷入了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终于，诺娜嗤笑一声，别过头去：
“这算哪门子机会，连个像样的计划都没有……疯子。”
诺娜的嗤笑还挂在嘴边，可笑声却渐渐变了调。
“哈……真是可笑，你这种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家伙，还妄想……”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掐住，眼眶发烫，视野逐渐模糊。
她眨了眨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最终滴落在地面的稻草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她愣住了，下意识抬手触碰自己的脸，指尖沾上冰凉的湿润。
——她在哭。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僵硬，像是被雷击中一般。
“我……”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为什么心脏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
为什么……她会这么狼狈？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这股陌生的情绪。
可眼泪早就如洪水一般流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该死……”
她低声咒骂一声，可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
对啊，她的信念早就崩塌了。
从她被家族视作废棋的那一刻起，从她被迫禁足的那一刻起，从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希望消失却无能为力的那一刻起……
她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前途一片黑暗，她像是被困在深渊里，连一丝光亮都看不见。
而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却对她说——“有机会”。
多么可笑，多么荒谬。
可为什么……她的心脏会因为这句话而剧烈跳动？
为什么……她会忍不住去幻想那个可能性？
“……疯子。”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就是一个疯子。”
她抬起头，眼眶早就被泪水浸湿，却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所以……别指望我陪你发疯……”
诺娜的声音低哑，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
她猛地抬手，用袖口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蹭红了脸颊。
“我早就没救了。”
她说着，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正是尹墨一直缺失的那把。
尹墨的瞳孔微微收缩，下一秒，刀刃便精准地劈向了束缚着他的铁链。
——“咔！”
金属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审讯室内格外刺耳。
接着，尹墨的身体骤然失去支撑，向前栽倒，但被诺娜一把接住。
她的手臂绷紧，稳稳地托住他的重量，动作干脆利落，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
“我会帮助你离开这里，但只有这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