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墨的意识从混沌中浮起,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脑传来的钝痛,宛如用锤子不停敲打着他的颅骨。
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天花板上的纹路在视线里扭曲,重叠,最终定格成熟悉的模样——
病房里“陌生的天花板”。
“醒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侧传来,语调平稳得像是早已排练过千百遍。
尹墨缓缓转动脖颈,每一次脉搏跳动,都让疼痛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留下阵阵眩晕。
终于,视线对上了那一双平静如湖水的眼睛——苏秋白。
此刻她正坐姿端正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里像之前那样整理着热毛巾。
尹墨的喉咙干涩无比,他张了张嘴,声音显得嘶哑: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
苏秋白为他敷上了毛巾,动作轻缓,成功后唇角不禁微微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你驾驶的马车在城郊失控,差点撞上了路边的石墩,幸好我路过,把你带了回来。”
她的语速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在背诵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文章。
尹墨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可那双漆黑的瞳孔里除了温和的关切外,什么也没有。
太流畅,但也太刻意了。
流畅得像是她早就知道他会问什么,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也就是说,苏秋白甚至是完全知道尹墨去干了什么,但她还是礼貌地没有指出。
也不用担心会有所谓的追兵,如果尹墨犯的事真的很严重,也根本不会撑到这个时候,反正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是一个泄愤的玩具逃走了。
念及于此,他微微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病房——
和上次醒来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床头柜上摆放的水杯位置都分毫不差。
“谢谢。”
他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试探。
“苏秋白,你不问问不久前我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尹墨愿意诉说的话,我很乐意倾听。”
“那……你知道诺娜现在在哪吗?”
她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或许是因为这次祭典,马尔库斯家太忙了,所以身为家族成员的诺娜也不得不忙起来吧?”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如果我说,诺娜之后不会再有机会与我们见面,‘自愿’退学了呢?”
尹墨的指尖微微收紧,攥住了被单。
“……如果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不会进行干涉,不然就是辜负了她的决心。”
她完全明白尹墨在暗示什么。
这场对话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双方都心知肚明,却又不得不按照剧本演下去。
“这样啊……”
略微思考片刻,他抬起眼,直视着苏秋白:“那辆马车呢?”
“已经损毁得太严重,让人处理掉了。”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带着一丝惋惜。
“可惜了,那匹马倒是很温顺,暂时被人安置在了一处马厩里。”
他沉默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看来我确实运气太差了,正好遇到了你,冒牌苏秋白。”
苏秋白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是啊,真巧。”
随着“苏秋白”的话音落下,病房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一瞬。
她的笑容依旧完美,但眼角却诡异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蠕动。
尹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亲眼看见“苏秋白”的耳后浮现出一道细微的紫线,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至脖颈。
“哎呀,怎么那么快就被发现了,明明我伪装得很好啊~”
轻佻的嗓音突然变了调,原本清冷的声线染上了甜腻的戏谑。
病床前的“苏秋白”突然像融化的蜡像般扭曲起来,皮肤表面泛起诡异的波纹。
她的身形在光影中坍缩又重组,最终定格成一个倚着窗台的窈窕身影——紫色面巾,束腰劲装,指尖正把玩着一缕发丝。
“那个传说中的,影之佣兵团的……”
尹墨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喉结都滚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紫……”
“宾果!答对啦~关于佣兵之类的知识学得不错嘛。”
紫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面巾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不过没有奖励哦。”
她突然俯身凑近,近到尹墨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曼陀罗香气。
“毕竟你刚才可是说人家是‘冒牌货’呢,真伤人~”
尹墨强撑着坐起身,冷汗浸透了病号服:“你为什么会在这?”
“因为对你感兴趣咯~谁叫我喜欢看蓝那家伙难堪的模样,但我自己一个人又办不到,只能找你来学习一下咯~”
对于这样的理由,在情理之外,但在意料之中,尹墨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最喜欢干这类的事情……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的?”
“从你被送去审讯室开始?还是从诺娜小姐偷偷抹眼泪开始?”
紫歪着头假装思考,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眯起。
“啊,对了!最精彩的是你像丧家犬一样爬进马车那段……”
她突然模仿起尹墨踉跄的动作。
“‘驾……’,噗,当时差点笑出声呢。"
房间里的阴影随着她的笑声扭曲变形。
尹墨注意到有细小的紫色光粒从她袖口飘落,那是她特有天赋所释放出的“蜃气”,说明此刻仍有幻象叠加在现实之上。
“所以我被你拦截在这也是你的恶趣味?”
尹墨突然抓住她话中的关键。
“还专门扮成苏秋白......”
“因为这很有趣呀~”
紫的指尖划过尹墨绷紧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像一条蛇在上面游走,蛇鳞紧贴着皮肤。
“看你们这些小孩子互相猜忌的样子,比看马戏团表演还有意思呢~”
她的行为毫无逻辑可言……
就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猫,纯粹为了取乐而行动。
呼……但这至少确定了一件事:她现在认为自己“很有趣”,暂时不会进行加害。
但这恰恰也是最危险的。
因为当紫觉得“无趣”的那一刻,就是她痛下杀手的瞬间。
除此之外,也不能确定她是否参加过当年的屠杀,又是否知晓自己就是十年前的那个幸存者。
而且,万一暴露了什么,她的恶趣味一定会上报给她们的boss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