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段小插曲后，诺娜便拉着尹墨，迅速闪进一家衣店。
店内灯光不算明亮，各式各样的衣物从廉价的粗布工装到稍显华丽的宴会礼服都被杂乱地悬挂着。
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布料气味，也正好为他们提供了所需的隐蔽。
“我觉得，找两件不起眼，最好能遮住头脸的就行。”
尹墨压低声音，目光快速扫过一排排衣物，眉头微蹙。
毕竟，诺娜那头酒红色的发丝和过于出色的容貌，以及那身与平民街区格格不入的气质，实在是太显眼了。
需要能完全掩盖她存在的装扮。
至于诺娜，似乎还沉浸在祭典的兴奋和某种莫名的情绪里，随手拨弄着一件件点缀着廉价亮片的裙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见状，尹墨也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扫视一圈，拿起一件深灰色的带帽斗篷，又找了一套普通的男性学徒工装，犹豫着是否要让诺娜女扮男装。
“这个颜色或许可以……但头发和脸型……”
他低声自语，不断比划着什么，感到有些棘手。
伪装术并非他的强项，学院也没教……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古怪口音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
“哎呀呀，年轻人，给你家小相好挑衣服可不是这么挑的。”
尹墨猛地转头，看见一位穿着宽大印花长裙、围着彩色头巾的“老妇人”正慢悠悠地整理着旁边的衣架。
她身形佝偻，脸上布满皱纹，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嘴角有一颗醒目的痦子。
老妇人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瞥了尹墨手里的衣服一眼，摇了摇头：
“灰斗篷？死气沉沉，走在这热闹的街上反而太过扎眼。工装？料子太硬，动作稍大就露馅，一看就知道体型。”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那双手的皮肤虽然刻意做出了褶皱和斑点，但指节的比例和动作的稳定却隐约透出一丝不协调。
随后，她从衣架深处勾出两件衣服。
一件是材质柔软、颜色黯淡如尘土般的宽大长罩衫，边缘还有不起眼的磨损。
另一条则是同色系、能将头颈包裹严实的厚实编织头巾。
“罩衫够大，能模糊身形，料子软，动起来自然。头巾一包，什么头发耳朵都藏住了。”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像个经验丰富的长辈在传授生活智慧，然后又从角落的杂物筐里翻出一个小罐子。
“脸上嘛，稍微抹点这个，灰扑扑的，看着就像刚帮厨出来的丫头，谁乐意多看？”
她的建议精准而实用，远超一个普通衣店老妇应有的见识。
尹墨没有立刻去接衣服，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目光平静地落在“老妇人”那双过于灵巧，此刻正故作颤抖的手上，然后是那颗位置略显刻意的痦子，最后对上了那副老花镜后面。
那双即使经过伪装也难以完全掩盖其深处流转，紫罗兰色光泽的眼睛。
空气中，似乎有一缕极淡极淡的、被劣质香粉试图掩盖的曼陀罗香气萦绕不散。
店内嘈杂，外面的祭典喧闹如常。
尹墨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惶恐的表情，只是了然地甚至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微微歪了下头，语气平淡地开口：
“那么，按照您的‘专业’建议，接下来我们该如何伪装呢？紫。”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店铺里的杂音，直接点破了那层精心编织的伪装。
“老妇人”的动作瞬间停滞了，那故作颤抖的手指僵在半空。
老花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所有的慈祥和老态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识破后混合着惊讶和兴奋的意味。
“哎呀呀～又被发现啦？”
老妇人，或者说是“紫”的声音瞬间褪去了所有苍老，恢复了那种甜腻又带着狡黠的本音，只是音量压得很低。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抬手慢悠悠地摘下了那副老花镜，露出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我说小尹墨，你的眼睛是不是也太尖了点？老人家我装得很辛苦的～”
她撇撇嘴，指尖看似随意地在脸侧一拂，那颗醒目的痦子便消失无踪。
“总是这么快被你看穿，很打击我的扮演热情哦？”
尹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身体的紧绷还是显示出他的警惕：
“每次‘巧合’都能遇到你，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不是特意跟踪我，或者纯粹就是闲得发慌，以跟踪看戏为乐。”
“真伤人～”
紫故作委屈地眨眨眼，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利索地将那件土褐色罩衫和头巾塞进尹墨怀里。
“我只是个热爱祭典气氛、喜欢四处逛逛顺便做点小生意的普通游客嘛～碰巧遇到迷路的小动物，发发善心指点一下，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诺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疑惑：“尹墨，这件……呃？”
她手里还拿着一件闪得可疑的亮片裙，目光好奇地投向他们这边，显然是被这边微妙的氛围吸引了注意力。
她的视线在尹墨和那位“老妇人”之间来回扫视，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紫立刻戏精附体，瞬间又变回那个颤巍巍的老婆婆，咳嗽了两声，用苍老的声音对诺娜说：
“小姑娘，你家这小子眼光不行，老太婆我正教他怎么给姑娘家挑衣服呢……”
她一边说，一边对尹墨投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尹墨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懒得再跟她演下去。
他直接将罩衫和头巾塞给诺娜，言简意赅：“换上这个吧。”
紫不会在这种小事物上动手脚，对她而言，通过话语引导事件向着有趣的方向发展才是她的手段。
诺娜则低头看了看怀里灰扑扑、毫无美感可言的衣物，又看了看尹墨紧绷的脸色和旁边那位笑容和蔼的老妇人，虽然满腹疑问，但远处隐约传来的搜寻声和尹墨眼中的一些急切让她压下了好奇。
她点了点头，拿着衣服快步走向用布帘隔开的简易试衣间。
紫看着诺娜的背影，摩挲着下巴，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作品，低声对尹墨笑道：“倔强又听话，不错嘛～”
尹墨没接话，只是迅速抓起那套原本给自己挑的学徒工装，闪到另一个角落快速更换。
他的动作迅捷而沉默，耳朵却始终竖着，留意着门外的任何动静。
很快，两人换装完毕。
诺娜穿着那件宽大的土褐色罩衫，过于宽松的尺寸完全掩盖了她原本的身形曲线，一头显眼的酒红色长发被厚实的同色头巾严密地包裹起来，只在额前垂下几缕刻意弄乱的、颜色黯淡的发丝。
尹墨按照紫刚才悄声提示的，从那个小罐子里用手指沾了些许灰褐色的膏体，随意而自然地抹在诺娜的脸颊、鼻梁和额头上，立刻让她看起来像个刚结束忙碌工作、沾染了油灰的平民少女，那份过于精致的容颜被巧妙地遮掩了下去。
虽然她对此感到一些不适，不禁皱起眉头，但并没有抬手制止。
尹墨自己也换上了深色的学徒工装，戴上了一顶半旧的软帽，压低了帽檐。
紫抱着手臂，歪头打量着他们，终于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表情：
“嗯～马马虎虎，混在人群里应该不那么扎眼了。记住喽，别挺胸抬头走得跟要去受勋似的，肩膀垮一点，脚步沉一点，眼神……对，就像现在这样，带着点疲惫和对狂欢漠不关心的样子就最好。”
她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什么似的：
“行了行了，快走吧！别耽误老太婆我做生意～”
尹墨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是低声道：“……谢了。”
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这次的帮助确实及时且专业。
至于那些恩怨……
一码归一码，该报答的就报答，该报仇的就报仇。
恩怨分明，很简单的事，并非“烂活”。
况且，现在的尹墨还太过弱小，考虑那些也只是徒增烦恼。
说什么“该杀就杀”不过是建立在有足够的准备和实力之下才能进行。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
理解与仇恨并不冲突。
……
“不客气～”
紫笑眯眯地，压低了声音加了一句。
“下次被追的时候，记得还来光顾哦？”
尹墨已经懒得再理她，付钱后，拉起脸上还带着些许新奇和感到不自在，正下意识想拉扯头巾的诺娜，低声说着：
“走了。”
随即，两人低下头，融入店内其他顾客之中，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门离开，消失在祭典喧嚣的人潮里。
店铺内，紫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慢悠悠地坐回她的摇椅，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玩味的弧度。
……
（作者明天就要去上学了，这本书吃完这个月全勤就没存稿了，很可能没时间炸尸，新书也可能要蛮久，但一定会在学校里面尽力构思的。）
（实在对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