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入那栋所谓的“幽宅”后,光线瞬间暗淡下来,与门外祭典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扑入鼻腔的,是一股陈旧的混合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
映入眼帘的,是空气中还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用于制造氛围的冷雾。
仔细看去,有一条狭窄且光线晦暗的走廊通向深处,墙壁上刻意做出了斑驳剥落的效果,两侧悬挂着扭曲诡异的装饰画,角落放置着形态古怪的阴影雕塑。
同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和细微的刮擦声,显然是一些简单制作的音效。
对于尹墨而言,这更像是一个粗糙但用心的作品。
他抱着一种放松甚至略带审视的游客心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略显稚嫩的机关和幻象——
比如,突然弹出的、做工粗糙的软胶蝙蝠;墙壁上骤然亮起又熄灭的、扭曲的鬼脸光影;脚下偶尔会踩到的、模拟软泥触感的弹性垫子。
他甚至有闲心评价一句:
“音效有点延迟,蝙蝠的弹射轨道也太直了,容易预判。”
然而,走在他身旁的诺娜,却完全是另一种状态。
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她的身体就彻底绷紧了。
宽大的罩衫下,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地收缩着。
而且,她的呼吸压得极低,几乎微不可闻,那双隐藏在头巾阴影下的红瞳显得十分锐利,飞速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阴影、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死角。
对她而言,“鬼屋”这个词汇所关联的,绝非普通的娱乐体验。
马尔库斯家族的训练和教育中,充斥着关于各种邪恶存在,诅咒之地,以及被魔力侵蚀滋生怪物,乃至真正的“鬼魂”,这些真实的记载。
于是,她下意识地将这里的一切——粗糙的道具,拙劣的音效,刻意的装饰,都当成了某种“伪装”,一种用于麻痹闯入者的幻术,其下必然隐藏着真实的威胁。
虽然这个威胁经过同学的保证不会出意外,但对她而言,鬼屋里面一定有鬼,万一有什么鬼魂真的暴起,保持警惕自然是好的。
也就在下一秒——
“小心!”
当尹墨浑不在意地要去推开一扇虚掩的、布满“蛛网”的木门时,诺娜猛地低喝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尹墨都愣了一下。
“什么?”
她的手掌冰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阻止他的动作却异常坚决。
“门后可能有触发式陷阱或诅咒,虽然不致命,但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她压低声音,语气是百分百的严肃和警惕,红瞳死死盯着门缝,似乎里面真的蛰伏着某种可怖之物。
“所以,让我先确认一下。”
“……可这只是一扇普通的门吧?”
尹墨甚至能透过门缝看到后面工作人员匆忙闪过的裙角。
但诺娜已经不由分说地将他稍稍拉向自己身后,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半挡在他前面。
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指尖,通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小动作,小心翼翼地去探查那扇门,神情专注。
此刻,尹墨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张了张嘴,开始思考着怎样解释,想告诉她这真的只是个游戏,但话到嘴边,看着诺娜那全然认真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又莫名地咽了回去。
一种混合着好笑、无奈,以及……
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几乎成了诺娜一个人的高度戒备秀。
每当有“鬼怪”突然弹出,甚至只是一个挂着破布的木偶,诺娜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吓,而是瞬间将尹墨往旁边一推或一拉,同时另一只手已经虚握成拳,随时能抽出并不存在的佩剑,眼神凌厉地“瞪”退那些粗制滥造的道具。
经过一个拐角,头顶突然落下一张轻飘飘的、用透明丝线吊着的破网,其实大概是模拟蜘蛛网。
但诺娜却反应极快地一把抱住尹墨的头,将他整个人按低,同时自己猛地转身,用后背硬生生“撞”开了那张毫无杀伤力的网,罩衫上被迫沾满了廉价的荧光粉末。
同时,尹墨的脸也被迫埋在她散发着淡淡冷香的肩颈处,整个人都僵住了。
“诺娜,这只是……一张网。”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她肩头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无奈。
“但无法判断是否带有麻痹毒素或腐蚀性。”
诺娜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依旧紧绷,甚至还带着点完成有效防御后的微喘。
尹墨:“……”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环在他脑后和肩膀的手臂,依旧保持着十足的力道,是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
虽然有点好玩,但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呢?
这样想着,通道里昏暗的光线忽然开始扭曲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紧紧交叠在一起。
那些刻意营造的恐怖音效似乎都远去了,尹墨耳中只能听到诺娜稍显急促的心跳声,和自己那有点失控的心跳渐渐合成同一个节奏。
他忽然发现,这位平时高傲冷漠、言辞尖锐的大小姐,在认为他可能遇到危险时,反应竟然是如此的……
直接。
这种被过度保护的感觉很奇怪,甚至有点啼笑皆非,但奇异的是,他并不讨厌。
甚至……
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温度。
也就在这种诡异又微妙的气氛中,他们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
这里布置得像一个古老的祭坛,中央有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个打开的空宝箱。
显然,设计者是想让“探险者”在这里找到“宝藏”,圆满结束旅程。
然而,诺娜的警惕心已经提到了顶点。
她将尹墨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这个看似平静的房间。
“学院教过,在遗墓中,最终的‘守卫’往往隐藏在看似安全的终点。”
她低声对尹墨说,在提醒着什么容易遗忘的知识点。
“那个宝箱,极有可能是触发最终陷阱的机关。”
尹墨看着她严阵以待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极其低声地、带着浓浓无奈的笑意叹道:
“诺娜……这真的只是个……”
他话还没说完,房间唯一的出口——一
扇厚重的,雕刻着古怪花纹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自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