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井司辉睁开眼,天花板是医院特有的、毫无生机的惨白色,在窗外泄入的月光下,像是一块巨大的、等待尸体躺上去的冰冷石板。 这个天花板对他并不陌生啊。
他并不喜欢这里。但比起医院,他更讨厌的是“日常”。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
他讨厌日常,厌恶“正常”。
这种厌恶源自于少年时期。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正常点吧,你这个怪物。”
他们把他锁在厕所里,把他的课本扔进水池,用粉笔灰洒满他的头发。他们试图用最平庸的暴力,把他“修正”成一个和他们一样的、“正常”的人。
高中之后,他才明白,自己不是有病,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而且他的能力不止步于看见灵异事件,他是货真价实的超能力者。
如果高中时候的他愿意,可以轻轻地把霸凌者推到另一个世界,那些人打死也不相信的世界。
到了现在,他可以把那些骚扰他的灵异现象消灭掉。 被消灭的神秘存在还会变成黄金碎块。可以说他这个能力就是在鼓励他接触世界表层之下的危险。
那他就更不喜欢名为日常和常人口中所说的正常了,他更喜欢在所谓的日常之中扎入名为黑暗的海洋里,感受着“原来中二病都是真事情”的快感。
这一次在医院里,也是他故意搞到了病历单进来的,他现在很享受表面上是个闲职文员内地里是一个能看见鬼的猎人的状态。 而这所有着诸多传说的医院是他的完美狩猎场。
视线缓缓移动,他看向病房的另一角。隔壁床铺上,一个婴儿正安静地趴在那里,小小的身体一起一伏,仿佛在熟睡。
司辉起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许是哪位家属探病时,暂时把孩子放在这里的吧。他这么想着,准备翻个身继续睡。
不对啊…
隔壁床住的是一位下午才做完手术的老人,家属下午探视时间结束后就都离开了。而且,怎么会有人把一个真正的婴儿,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放在一张陌生的病床上?
一旦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记忆的镜头被强行拉回了
那个婴儿与其说是安睡,更像是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摔在了床上。它的皮肤惨白,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蜡质般的质感。最让他感到悚然的是,他完全回忆不起那个婴儿的脸,那里仿佛是一团模糊的融化中的蜡像。
而且哪有那么小的孩子能够不哭不闹一直张着嘴盯着他瞪大眼睛观察的?
那些特征说明了,这不是人类的幼崽。
这是被称作水子的东西。
但是司辉只是经历了短暂的紧张后,立刻就转为了愉悦。
一股狂喜的战栗,如同电流般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这里真有鬼,真不错。”
就在他沉浸于思绪的片刻,再抬眼时,隔壁的病床已经空空如也,仿佛那里从未有过任何东西。
那个婴儿,或者说那个水子不见了,房间再次变得平凡起来,那种诡异的气氛也瞬间不见了。
但是与此同时。
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并非来自病房内,而是从门外传来。那声音沉重而黏腻,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湿滑的软体生物,正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艰难地蠕动、拖行。
司辉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他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了一支他早已准备好的、用小刀精心削到极点的HB铅笔。
他的超能力“乐园之眼”除了让他看见鬼外,还能让他看到并干涉世界的裂缝,只要是尖锐的物体,他就能在近距离下打出次元斩一样的空间切割效果。
他握紧铅笔,像握着一把手术刀,一步步挪到病房门口。
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窗外,景象让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本该亮着灯、偶尔会有巡夜护士走过的走廊,此刻,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昏暗。
“咚…咕…咚”
伴随着那沉重的蠕动声,走廊的灯光开始以一种固定的频率,忽明忽暗。像是伴随着心跳,有节奏地跃动着。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病房里,隔壁床那位因为车祸住院的大爷睡得正死,胸口平稳地起伏着,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完全没有被门外的异状惊扰,仿佛他与司辉,正身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司辉见不会有人打扰自己,他轻轻转动门把手,来到外面。
走廊里的空气冰冷而潮湿,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腥味。
他一步步向前走,穿过了走廊中段的一扇双开防火门。
就在他的身体完全通过那扇门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重启键。
最后一声心跳般的搏动后,走廊所有的灯光“唰”地一下全部恢复了正常。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巡夜的护士好奇地看着他,想要询问他有什么需要。
司辉这个时候,也许是第六感,也许是闻到了奇妙的香水味的关系,有一个感觉让他没有先回应护士,而是回头看去。
就在他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棕发女性,正将她的背影没入走廊尽头的拐角。她的步伐不疾不徐,十分从容,仿佛只是一个深夜探病的普通访客。
紧接着,一阵清晰的高跟鞋走下楼梯的声音传来,由近及远,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觉得那个女人背影真漂亮,不过这么晚来探病不合规矩吧,估计是被护士赶走了。
他慢慢走到那个拐角,朝着女人消失的方向看去。
他本来只是想再确认下走廊两端有没有那个水子的痕迹。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个女人消失的拐角,是这条走廊的死胡同。那里,除了一扇巨大的观景窗和一间VIP病房外,什么都没有。
那里……根本没有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