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的枪声，还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他看到的，是身后那面斑驳的墙壁上，一个由潮湿水渍构成的人形轮廓，正在迅速地变淡，然后彻底蒸发。
如果不是奥罗拉反应及时，那么刚刚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如果被偷袭，他的后脑勺被贯穿的话，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呼……”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万幸，那片水渍在消散的时候，并没有散发出任何气味。
幸好不是“尸水”。
他有些自嘲地想道。如果是那种由尸体腐烂后形成的液体，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嗅觉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他恐怕会当场就吐出来。
奥罗拉走了过来，她没有去看司辉，而是走到墙边，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那两个弹孔，又伸手，触摸了一下那片已经快要完全干涸的水渍。
确认再没有任何威胁后，她才转过头，用那漂亮的异色瞳看着司辉。
“喂，新来的。”
她表情看起来很嫌弃。
“反应不要那么迟钝。碰到能弄死你的东西，其概率比你想象的要高得多。长点心吧！”
奥罗拉本来还想多关心一下他，但是说出口后才发现心里想的关心并没有说出来。她只好安慰自己这是备选目标，不关心也没所谓。
“……我知道了。”
司辉点了点头，虚心地接受了她的批评。
他知道，虽然奥罗拉可能讨厌自己，但她说的是事实。在刚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台播放着诡异新闻的电视机所吸引，完全放松了对身后的警戒。
他再次看向那面墙壁，那个人形的水痕，此时已经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刚才新闻里说的那四十一例自杀案件，你听过吗？”司辉开口向奥罗拉问道。
“知道死的是谁，但是详细的情况，只有一部分。”奥罗拉的回答，“有些案子因为手法奇特，或者死者身份特殊，被媒体大肆报道过，还算出名。有些，则被压了下去，只在一些网络论坛的角落里流传。”
“那里面……有淹死的吗？”司辉追问道，“这里既然出现了水痕，那会不会是和溺亡者有关？”
“没有。”奥罗拉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根据新闻所说，那四十一个人，死法只有两种：上吊，和从高处坠落。这两种死法，分别代表了‘窒息的绝望’和‘瞬间的解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精神极端面。但其中没有任何一例，是和‘水’有关的。”
“是吗……”司辉低声自语，“那么，那个水痕，应该就代表着别的什么东西了。”
既然这间诡异的大平层里，暂时也找不到别的线索，两人便决定先离开这里，去探索一下这个结界的其他地方。
他们发现，这间屋子的大门，是可以正常打开的。
然而，当他们走出那扇门时，门外的景象，却不再是一个住宅的走廊。
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阴暗而且潮湿的地下步行街里。
头顶上，老旧的日光灯管，正一闪一闪地，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散发着惨白的光。
两侧的店铺，全都拉下了厚重的卷帘门，上面被人用喷漆，涂满了各种意义不明的涂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下水道返上来的气味，那是混合着铁锈和霉菌的难闻气味。
而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一根粗壮的排水平管上，正静静地，悬挂着一根空荡荡的上吊绳，还在微微摇晃。
这里，恐怕就是那四十一名死者中某一位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方。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随后他们保持着警惕，一前一后地向着这条地下步行街的深处走去。
他们刚走了几步，一股比下水道的恶臭，还要浓烈、还要刺鼻的酸臭味，就突然从旁边的墙壁处，传了过来。
那是一种类似于……某种大型肉食性哺乳动物身上的汗臭味，又很像一些精神病人身上会散发的酸味。
司辉和奥罗拉同时停下了脚步，将视线投向了那面贴着白色瓷砖的墙壁。
只见，那面墙壁上，如同刚才在客厅里发生的一幕一样，再次浮现出了两片人形的水渍。
但这一次，水渍并没有消散。
它们反而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剧烈地鼓动、膨胀，像是直接打印一样，有什么东西从水渍里上浮。
下一秒，那两片水渍的中心，有两个扭曲的肉体彻底从瓷砖表面浮出。
两个东西从墙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些拥有着人类的大致轮廓，但身体来看就绝对说不上多人类。
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毫如同尸蜡般的灰白色，四肢细长得不成比例。而它们的后背上，则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肉，那些肉如同甲虫般，闪烁着油腻光泽。
它们没有五官，脸上，是一片坑坑洼洼的平面，就像是充满压力的上班族侧脸颊一样，都是痘印。
那两个怪物，竟然还可以发出了类似于昆虫摩擦口器的声音，然后迈开它们那细长的、如同甲虫般的腿，朝着司辉和奥罗拉，猛地冲了过来。
然而，它们面对的可是不该招惹的两个人。
奥罗拉反应很快，她心想打不死司辉还打不死你们？ 在怪物成形的一瞬间，她手中的格洛克手枪，就已经喷吐出了致命的火舌。一连串驱魔用子弹，瞬间就将冲在前面的那个怪物，打得血肉横飞，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而司辉，则在奥罗拉开枪的同时，抓住了另一个怪物冲向奥罗拉的破绽。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贴近。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轨迹，然后一回身竖着一划。
“乐园之眼”，发动了。
空间，被整齐地切割开来，在肉体上产生了网格状的玻璃裂痕。
那个甲虫般的怪物，冲锋的动作，戛然而止。它的身体，随后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方块状碎肉。
确认对面没有任何办法威胁到自己后，两人才仔细观察着敌人。
奥罗拉看着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前，蹲下身用枪管捅了捅。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像是精神世界的居民。”
她说道。
精神世界的生物，无论是怨灵还是别的什么，在被消灭后，都会像之前的二重身一样，直接“消解”掉，化作能量粒子，而不会留下这种有血有肉的尸体。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些生物死后并没有被司辉的能力变成贵重金属。
司辉也走了过来。他的视线，越过了那丑陋不堪的尸体，看向了走廊尽头，那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的、空荡荡的上吊绳。
然后，他又回过头，看了看地上其中一具怪物的尸体。
一个荒诞而又恐怖的猜测，在他的心中，缓缓浮现。而那个猜测，眼下确实是有些合理的。
“或许……”
他看着奥罗拉，露出了有些后怕的表情。
“它们，或者说，他们是从‘现实’里，逃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