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里,那尴尬的氛围还是在“专业素养”的要求下消散了。
最先恢复正常的是逢咲苍湖。
她看着奥罗拉那副羞怒交加的样子,脸上的姨母笑愈发嚣张。似乎对能看到自己这位大小姐下属如此失态的场面,感到非常满意。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她摆了摆手,示意闹剧结束,
“既然人都回来了,那就回到正题上。我们来整合一下目前为止得到的情报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走出了主卧,回到了那个已经变得陈旧而衰败的客厅里。
司辉和奥罗拉也跟了上去。奥罗拉依旧板着脸,一副随时可以戳死人的样子。
司辉则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好使,更何况他并不能说会道。
三人在那张已经褪了色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先说我这边的发现吧。”苍湖见对面拿出了那个奇怪的人偶。
司辉把那个他们在地下步行街里找到的粗糙木质人偶,放在了茶几上。
“在我留在外面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我抽空,又去了一趟对门那间‘空屋’。”她说道,
“我发现,那间屋子里,虽然现在已经空了,但曾经,应该也摆放着和这里几乎一模一样的装饰人偶。我在墙角和柜子下面,找到了一些非常细微的、只有人偶底座才能留下的划痕。”
说完后她指了指客厅里的人偶。
“而且,”她指了指桌上那个从里世界带回来的木质人偶,
“这个东西,和这间屋子里原本的装饰品,在制作技术和某种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它们都带有关于日本古代绳文时代的感觉,原始神灵信仰的气息。”
她说着,随手从客厅的装饰架上,拿起了另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人偶。那是一个穿着十二单衣的雏人形。
“出现这种技术的时候,日本已经离开了原始信仰时代了。”司辉说道。
“所以是感觉啊,运行到现代,无论什么信仰都会吸收新的东西,不这样做是无法掀起波澜的。”她回答道。
“你们看,这个是我们最常见的雏人形。”苍湖将那个人偶托在掌心,
“在日本的神秘学和民间信仰里,雏人形最主要的作用,是‘身代わり’,也就是‘替身’。在每年的女儿节,人们会把灾厄和污秽,转移到这些人偶的身上,然后将它们放入河中漂走,以此来祈求女儿的健康成长。从本质上说,它是一种承载‘负面’能量的容器。”
“但是,”她的话锋一转,将那个精致的雏人形,和那个粗糙的木质人偶,并排放在了一起。
“我们找到的这个,却不一样。它虽然也具备‘容器’的特质,但它承载的,不是被动转移过来的‘灾厄’,而是为了主动汇聚,它更像是一个精神力的放大器。把人偶放在了反方向流淌的河水之中。”
听着苍湖这番讲解,司辉总觉得像是在听那种千禧年初开始流行的轻小说设定讲解和电视里的奇葩广告。之前他都没想过会有这么多解释。
“你说这个谁懂啊。” 他借用某神秘面具男的话说道。
“我对人偶艺术,没什么研究。”司辉看着那两个人偶,实话实说,
“我是文艺复兴派的,这种充满了‘恐怖谷’效应的艺术品,对我来说,还是太西太平洋了,有些欣赏不来。”
“哦?真巧,我是古希腊派的。”苍湖也满不在乎地说。
“我喜欢的是米隆和菲迪亚斯那种充满了力量感和生命力的雕塑。可惜啊,这次的事件,看起来,和我们俩的审美,都没什么关系。如果审美符合就万事大吉了,精神世界就不会这么危险了。”
就在他们两个还在进行着无聊的艺术流派探讨时,司辉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他缓缓地,将视线从茶几上的两个人偶身上,移开,看向了摆放在客厅四周装饰架上的那几十个大大小小的人偶。
然后,他的表情迅速露出了被吓一跳的神情,然后再回复淡定,一只手摸到了武器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本该各自朝向不同方向的且姿态各异的人偶,它们的头全部转变了朝向。
而上面那细小的眼睛,全都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转了过来。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一点。
它们看着的东西,正是被苍湖拿在手上,讨论着的,那个从里世界带回来的粗糙木质人偶。
“……它们,在动啊。”司辉对另外两人说道。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一旁的奥罗拉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变化。
她的动作永远比语言要快。
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她已经拔出了那把BFR左轮手枪。
她冷静地退掉弹巢里那颗普通的子弹,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发更加特别的特制子弹,压了进去。
那是一颗达姆弹,但是从弹头到那颗子弹的弹壳上,用一种极其精细的工艺,刻满了如同花纹般的威尔士语。
然而,就在她准备举枪,将那些“活”了过来的玩偶里最大的一个送上天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手腕上。
是苍湖。
“不用那么紧张嘛奥酱~”苍湖摇了摇头,示意她把枪收起来,“这些小东西,不用我们动手。”
“它们除了看起来比较瘆人之外,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现在,只不过是作为一个个待机的、被废弃的‘路由器’,和我们一起,被困在了这个结界里而已。”
“路由器?”司辉没听懂她这个比喻。
奥罗拉也皱着眉,收起了枪,但语气依旧不善:“你都不怕这种会自己动的生人形吗?”
“这些不算什么。”苍湖不以为意地说道,她甚至还站起身,走到了那些依旧在“凝视”着她的手的人偶前,饶有兴致地,一个个打量过去。
然后,她回头,看向司辉,问道:“柳井君,换你来分析看看。你觉得,这些东西,在这里,除了作为‘路由器’之外,还代表着什么?”
司辉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些人偶上。
它们的面容,精致而又空洞。
它们的眼睛,美丽而又死寂。
它们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这里,但是不再有着任何可以称呼为活着的气息,只有那种被众人看着的感觉。
“……除了代表着,日本在无文字时代,就已经存在的、最原始的祖先崇拜和人形祭祀之外……”
司辉的脑海里,闪过了第一任住户北川先生的遭遇,闪过了那所谓的“来自窗外的视线”,闪过了镜子里那双直勾勾的眼睛。
“我想,它们还代替了‘人们的目光’。”他缓缓地说道,“是一种具现化的、无处不在的‘视线’。以及,由这些视线,所带来的、沉重如山的压力吧。”
听到他的回答,苍湖的脸上,露出了如同老师看到了得意门生般的笑容。
“回答正确,加十分。当然,没有额外奖金。”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些人偶,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到此为止,我们起码可以确定一件事了。”她平静地说道。
“这些人偶,是导致第一任住户北川先生最终走向死亡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参与者’?”奥罗拉见他们这样也就插嘴问道。
“是的,确实如此,不过它们的作用嘛……”苍湖直接薅起了其中一个。
“应该,很接近于‘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