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橡树庄园离开后,玛蒂尔达没有走正门,向西一直跑,穿过来时在栅栏上找到的活动板页,在森林里兜了一个大圈子,最终回到了下山的主路上。
期间,从庄园里拿出的雨伞早就被她扔掉了——那柄伞是坏掉的!那个女孩完全就是一个坏蛋!
整个人看上去极为狼狈,在柜子里蜷了快四个小时而变得枯槁的脸色,鞋上的泥巴,被雨水打湿的金发还有脑袋上红肿的一圈——被梅尔蕾打的——但她完全不想哭,她虽然后悔这趟旅程,但她是胜利者!她还可以洋洋得意地去给那个脸上满是奸诈的小贼狠狠一拳。哈,玛蒂尔达迫不及待看到他打赌失败脸上那副死了...的表情了!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回家......玛蒂尔达继续急匆匆地在树下穿行,尽量躲开有空档的地方。她很庆幸自己先见之明穿了旧衣服,虽然不太舒适,但胜在不用洗换也不会留存证件,可以直接扔掉。到时候穆雷问她去哪了她就可以说只是去踢球了......头上只是不小心被球中了一下!总之不穿新衣服真是太好了,她特别喜欢那件玫瑰色的小坎肩,大概比山上那个女孩的所有裙子更好看吧。她当时蜷在柜子里无聊,就把挂着的衣裳在心目中和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小女孩子气的做法,能在玛蒂尔达身上显现还真是奇怪,不过考虑到她的漂亮脸蛋,这种稚嫩似乎又有其合理性。
......
雨渐渐大了。玛蒂尔达依旧穿行在树下,把被雷劈的极端可能性放在脑后。渐大的声音埋过她腿脚撩拨青草的细节,把整个世界化作一种未完待续的留白。同时这种渐进的节奏也意味着路程的逐渐推进,比如此刻玛蒂尔达回头向上看时已经望不到了橡树庄园,这是好兆头,虽然雨已经快到大雨的程度,但好歹是路程过半了。
于是她继续急匆匆地走,尽量不踩到水坑——踩到时只感觉小腿一凉,耳边甚至没有提示音。雨声太大了,哗啦哗啦。
简直像一条河在流动。玛蒂尔达想着。这种渐大的雨声并没有带来更多的雨点,但是却快要没过他思考的声音。思考有声音吗?大概是有声音的吧,因为她逐渐无法思考了,思维凝滞在雨中,方向感逐渐丢失。这雨声如同有魔力一般纠正着玛蒂尔达理智欲失的脚步,肌肉收缩,驱动骨骼,然后名为人体的括号里两位还不那么修长的坐标一前一后交替变化,修正着玛蒂尔达在人世中的具体位置,越来越快。
直到某刻,括号内的两位数字颤抖着戛然而止,玛蒂尔达在人世的坐标在这个奇妙位置获得了停下的权力,她的自主权被找回来了。
在她面前,藏在雨幕之后的,流动的河终于现身了,拦在她前,拦在她后,拦在她的理智与欲望间。直到这时,玛蒂尔达才意识到她的脚步不知何时带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处小小的林间空地,是一处没有树的监控与遮蔽的地方。
但没有雨,已经没有雨打在她身上了。迅速升高的体温仿佛得命,蒸发着浑身的水汽,却让玛蒂尔达呼吸困难。
雨声音磅礴,但已经没有雨在身上安家了。皮肤提交体感证据将耳朵告上法庭,耳朵请眼睛作为辩护,大脑作出裁定——
耳朵无罪释放,大家都TMD见鬼了。
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间,形成了一层“水膜”。那是雨落在一定高度后受到比地球更高权重的引力而被吸走所形成的奇迹。而那奇迹也被玛蒂尔达看到了,那就是河,流动的河,
一条在空中流动的河,在空气中超越重力流动的河,横向,竖向,斜向交织流动的河。笼罩成笼,编织成龙,东奔西突,爪牙狰狞,咆哮慑人——玛蒂尔达浅浅意识到这才是河不被地球引力绑架时的真实形态——但河之所以是河,就是因为有一个庞大的引力在吸着它流向终末——没有引力,河就不是河——
那这个代替了地球的引力源是什么呢?
玛蒂尔达抬头,于是便见证了超越地球本身的引力源——一个躺在流水中央,衣冠华楚的青年人。
粉冠,蓝衣,温文尔雅的笑,举手投足散发着惊人的吸引力——特别针对水。
“下午好,孩子。介意我拦下你吗?”
当玛蒂尔达看向他时,他似乎有点惊讶,那是一种计划出现变数的奇怪,就像...名为玛蒂尔达的括号里的数字并不是他想填进去的那个。
“......”
玛蒂尔达傻了,暂时没法说话。青年人歉意地笑了笑,右手做了个较大幅度的动作,于是水龙消失,河流溃散在地上四处横流,只剩下天空的水幕依旧贴心存在,为两位挡雨。
“不要害怕,其实对于我们这类会魔法的人来说,我的能力算是非常无害的了——看着吓人,对吧?但随便找个大晴天就会很没趣了。”
“先从地上起来吧,我们可以找个更美观一点的地方慢慢说......在伯爵回来之前我们还有不少时间...你大概知道伯爵吧,孩子?”
青年人是那种话很多非常慈祥的类型......玛蒂尔达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想也许她的大脑议会终于崩溃疯了?但总之她麻木地点了点头,任凭青年人笑着走过来,弯腰牵起她的手,领着她来到整个场地中央——那里有一间小亭子,内有一面桌,两只相对的座,样式很像东方的那些家伙。
“啊,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青年人依旧温和地笑着,循循善诱,安抚玛蒂尔达的灵魂。他用雨水捏出两个茶杯,再拿起时里面便灌满了茶水。他的动作不快,但是举手投足散发着安定的气息和无法被锁定的虚无缥缈,面容介于看得起与看不清之间,唯有那隐隐约约的笑意始终存在。在这种近乎表演的送茶中,玛蒂尔达昏沉着喝下茶水,脑袋脑袋凝结的一片就散开了,字面意义上的散开了——一大片金色的雾气“砰”地一下炸开在现实世界中,聚而不凝,散而不绝。
“霍!”
青年人兴奋地凑过去,但金色雾气却猛然但迷惘地向后一窜。青年人顿时一愣,本有点放纵的玩心再次被束回淡淡的笑容之后,不过大脑却是飞速运转,试图找出此人还留存意识的原因...最终他在雾气中间扫到了一小颗白色的星星,于是他大惑得解。
“女神的半身啊,合理,那就合理了。”
青年人满足了求知欲,一种从其身份到其做法的问题都被这把钥匙打开了——这把钥匙等级不高,但任意取用恐怕还是要留个档案盖个章的。今晚恐怕又要麻烦瑟利尔给洛戈特做解释了。自家人给女神留下的印象一向不错,这次也大概能获得女神的原谅......但不管怎么样......青年人再次一挥手,分散的雾气就兀地聚拢了,重新凝聚出一只金毛团子,甚至发丝的色泽都重回巅峰,整个人疲惫尽退。
“好好喝!”
玛蒂尔达下意识张口,但再次感到恍惚。
青年人维持着意识的暂停,同时手势乱翻,向上向下画圈...总之一套乱来之后大雨再次被启动,屏障消失,河流消失,青年人消失。
名为玛蒂尔达的括号从属于灵界的第二象限重新回到属于人间的第一象限,同时在空间内平移,卡到了雨声变大的前一瞬间。
......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回家......玛蒂尔达继续急匆匆地在树下穿行,尽量躲开有空档的地方。她很庆幸自己先见之明穿了旧衣服,虽然不太舒适,但胜在不用洗换也不会留存证件,可以直接扔掉。到时候穆雷问她去哪了她就可以说只是去踢球了......头上只是不小心被球中了一下!总之不穿新衣服真是太好了,她特别喜欢那件玫瑰色的小坎肩,大概比山上那个女孩的所有裙子更好看吧。她当时蜷在柜子里无聊,就把挂着的衣裳在心目中和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小女孩子气的做法,能在玛蒂尔达身上显现还真是奇怪,不过考虑到她的漂亮脸蛋,这种稚嫩似乎又有其合理性。
雨声持续,雨点依旧打在玛蒂尔达的身上,但意外的舒适,让玛蒂尔达很适用。
后半程,雨没有变大,但是天色渐渐亮起来了。玛蒂尔达回家的路上万事顺遂,她跳开了每一个水坑,这让她感到非常自豪——她身手矫健,所以才是胜者!
天色亮,天色暗,雨大,雨小。玛蒂尔达跑着,看见镇的灯火从无到有,从低头俯视在地上到飞在与视线齐平的高度,她终于到家了。
跑过一间房,跑过又一间房。一瞬间没有雨点打在她的头上,她便意外的抬起头,看见头顶上有一柄红色的小伞被在此房的门框上,于是便眉开眼笑——这是她求着穆雷搞上去的,为了给过路人挡雨——她就说吧!果然有用!
“穆雷!穆雷!快开门呀!”
于是她就扑上门去,像开玩笑一样双手快速地拍门。一只快乐的潮湿金毛小狗。
“我湿啦,今天玩得真高兴——”
雨还在下,夜幕孤单,春天的太阳依旧落得早。温暖的大门开,关,接纳了一份小小火焰,让这间屋子变得更加温暖了。
雨下个不停,而雨中的灯火是我们所最快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