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阁下。”
杯盘摆放整齐相冲,背后坐着众多蠕虫或猛兽。而此刻群臣盯紧女王,眼中或炽热或冷嗤。无论来意友好或否,众人目光致意。
“作为客人,欢迎我们亲爱的主人到场;作为来吃喝的顾客。哈,那更要欢迎我们亲爱的店主来作访——”
左怀首位,临郡侯爵穆卡林举杯嬉笑,他是礼厅中名义上最高级的贵族。在他开口后,一众来客家老先前的语血呕剑洗干不见,各种客套频频下场。
此人身材肿胖,作为贵族算得上憨厚。今日是特来造访打听一些比较敏感的消息,不算危险。心中回顾着这位客人的信息,西兰图朝他点点头作为回应,而后兀自来到长桌首位坐下。
随机,她敲敲杯盘。礼厅大堂侧门打开,举宴侍女鱼贯而入。美膊跨过半空,盘宴从秀手滑落桌上,衣裙旖丽,只可惜无人欣赏。厅内众人刀叉筷匙各动,久夸菜品精美饕宴,气氛似乎变的和谐。
宴中,谁也不愿打开这个霉头,各怀心事吃喝。直至最后的杯盘被撤下,也无人甚至敢于揭开西兰图迟到这个简单事实——不能揭,懒得揭——但餐宴结束就不一样了,酒饱饭足,该考虑一下看不见的前途了。
“女王!早就听说您的英姿飒爽,今天看来似乎也有腿脚不便的时候?”
餐盘撤下,甜点和饮品被端上。少有人动手,穆卡林毫无顾忌地伸手端起一杯冰激凌,随手拖过了一小盘小方糖一样的甜品。被抢的一位隔壁领地男爵看着他举起小碗冰激凌放在胸前对西兰图憨笑开口,不敢说话。
“那就实在言重了。”西兰图也拿过了一小盘酒糖,只是拉到身前,没有动嘴。她低头打量这盘和宣传图比起来明显言过其实的甜品,脑中推测玛蒂尔达有没有在菜单上点这个,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只是去接了个朋友来。不过我腿脚不便倒是事实。”
“女王的朋友啊,那想必也是一般人难见的人才吧?”
这又是另一位贵族了,西兰图抬头看了一眼,左怀第四位正在举着葡萄酒说话。这人同样是临近领地的一位子爵,西兰图记得小时候好像跟父亲去过他家领地查收之类......按遗产划分,他好像现在是在大哥分到的领地里吧?
不管怎样,西兰图有点讨厌这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她注意到这个子爵似乎是刚才饭上藏了一瓶酒下来,此刻一张长桌上唯独他一个人手里还提着酒瓶......哈,穆卡林侯爵似乎开始对他的葡萄酒上心了——不管怎么样,西兰图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拿过方糖在嘴里塞了一块:没加蜂蜜,是她的口味——因为已经有人替她说话了。
““女王”的朋友是不是一般人倒是不重要,但是不是人才我看还不需要我们来定论。”
说话者在右怀,魁阿提,是父亲的智库之一。头发花白,残存几分金色,眼光如火,富有侵略性。他大笑着习惯性抚摸自己额角的伤疤,举止充满一种藏不住的蛮气。
“我以前见过很多天才......不巧,我们在座的好像除了我都是天才。嘿,我很喜欢天才,和天才站在一起就能让别人看见你...然后惊讶!你见过那种在战火中蜕变的天才吗?我说的是“蜕变”。但实在不巧,你这样的人我也见得多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这是因为身旁的另一位老者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便嘿嘿笑着停下说话,眼神继续紧盯着对面的那位子爵,里面满是说不出的什么东西。
“确实是一位天才。”咬碎硬糖,西兰图看了一眼左怀的那位低头不作声老人,决定把这场饭后小谈话拉上正题。
“还是在座某位的近人呢。”
话声落地,众人皆感受到氛围的变化,情绪各自不同,但都稍微严肃了些。西兰图满意地看到那位教袍老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其中满是责备。
“我去接的朋友叫做玛蒂尔达,名字对各位也许不那么重要,毕竟以后大家谁会不认识天才的名字呢?...但这位朋友是我们中穆雷神父的养女,我认为这才是我们更看重的东西?”说到这,她换了个姿势,尽可能让自己舒服一点观看接下来的乱剑纷飞。
“穆雷神父让我们当地小教堂焕发生机,是我们女神信徒的恩人。他是我们教堂的神父,也是一位“白牧师”......向穆雷神父致意。”
说到这,西兰图假装冰激凌是酒杯向穆雷举起致意。这样做的人不多,多数是右怀诸位,还有不嫌事大的穆雷右手便装青年和早就知晓的穆卡林。其他人皆是一副吃错了什么东西的表情,慢了几拍才向穆雷点头。场中气氛诡异,但更多像是合纵出现了裂缝,事情走向正变得不安。
如此,穆雷只得站起向诸位致意,他在左怀尽头,因此一站起就能吸引所有人超一个方向上看——那里有穆雷,而再右侧就是西兰图了。这是很简单的关联问题,在座无人不晓。
“女神与我们同在。”他做一个标准的仪式礼节,而后口风一转。
“我始终代表女神,但我今天并不代表教会而来。”
说着,他从桌上拿起那个装有橡树枝条的瓶子,向诸贵族示意。知晓其意的贵族若有所思,穆卡林神情诡秘,有个小贵族则完全不解。
这瓶子价值高昂,如假包换的古董。但是这橡树枝则完全是胡乱塞进去的,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甚至不如说......
“穆雷白牧师,这是什么意思?”小贵族疑惑询问,同时有意发挥自己的美学知识。
“据我所知,橡树完全就不是合格的插枝,人们一般只用橡树苗作盆景......”
说话间,声音渐小,算是等待穆雷回答,不过迎来的只有魁阿提的一声嗤笑。穆雷平静地看了一眼似有火气冲头的小贵族,脸上带着些思考的意会。
“橡树伯爵以前于教会有些帮助,今天不是他的工作日,所以委托我来代为参加这场会议。”
这个回答是他斟酌过后的回答,不会有明显的倾向,同时给西兰图家引入一个潜在的帮手讨得好感,再摘除自己的存在必要性,算是一个合理不失体面的回答了。如果说唯一有所欠缺的点,那么可能是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被点出站起来给人以遐思的余地......但这真的合理吗?外人看来当然是合理的,这一切的前提都只有一个:他没有以友人养父的身份请求桑桑告知玛蒂尔达他中午不回家的信息——也就是说,他主动以神父的身份参与到这场会议中,以玛蒂尔达为跳板。
玛蒂尔达。穆雷简单地在心中重复这个名字,五个音节。她至今没有“蜕变”,不知晓魔法的存在,而他的死期已被隐秘,前途难知......他不可能庇护这个孩子一辈子。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插手这次会议。
正如所有参会者都知晓的,这场会议比任何人想的都更重要。
“......”
礼厅中,众人无声,算是接受了这个信息。
“那么,就开始吧?真正的会议?”
长生者,小贵族伊萨卡斯缩在他的椅子里,有点畏缩地开口。这句话说出,就是众人接受结束现状的提议。
“赞成......信息都封锁好了吗?”
穆卡林笑嘻嘻地说,他现在整个人因为兴奋而伏在桌上,庞大的身躯难以自正。魁阿提朝他瞪了一眼,自信开口。
“诸位来时的路都已经清理过了,法阵不会被追踪——你们都是打算走回去的对吧?”
“我打算先住在这。”
左怀第三人举手。红心王国审判长有着一张阴沉的脸,此刻这张脸正谦虚地给出提议。
“我也是。”
便服青年洒脱开口。“我打算在这边玩一玩,有空顺便去拜访一下橡树伯爵。”他向穆雷神父点了点头。
“那么就算开始了。”
右怀首座,一名从众人齐聚便沉默的中年人开口,语气沉重恳切令人信服。
于是,便有白纸黑笔出现在所有左怀参会者面前的桌上。便服年轻人把他面前的纸送给神父,手中留下笔把玩,神父面前便有了三张纸,一张他自己的,一张橡树伯爵的,一张便服年轻人的。
“写上诉求吧。”
西兰图顿感无趣,坐在首位,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指。抬头时便有整齐的一摞纸张叠在她面前。
她简单过目,神色愈发讽刺。全看完后扣下两张,剩下的重新摞好递给右怀首座。他收下,简单分发给右怀众人,一人一张。
众人收下,而后再交换,交换,交换。待除两张被扣下的纸外所有的纸都被右怀过目后,西兰图收回纸张,简单叩了叩实木桌,吸引所有人视野。
而后,手臂肌肉发力,上臂带动小臂带动手腕回收,反勾,蓄力到最大,再冲出——如王者之怒的气势。
甩。
于是所有纸张被甩出,飞到天上,被无形之风越托越高,到达一个临界点时又落下——所有秃鹫的眼睛都在追踪着它们,一张,一张,再一张......最后,大多数人都带上了心照不宣的饥饿笑容,仿佛在隔空相互握手。
所有的纸上,那八张纸上,不约而同地印着四个字,四个字体各异的贪婪字符,四个简单的音节,四个用不同语言避讳,表述的同一个含义,同一份腐肉。
【侯王秘宝】
纸张纷纷如雪花洒落,组成十字箭头,指向长桌尽头,打哈欠的桑桑。
“之前我朋友就说过很多次了。”她慢慢地说,“其实我觉着也是,是有一点。”
她环顾众人。继续开口。
“她说:“灯是不是有点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