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弥漫在桑桑的卧室里。
“我赢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至某一刻,一把掀翻沉思时握紧的抱枕,玛蒂尔达激动地双手握紧棋盘,上上下下推算两步,不敢相信地大笑出声。随即在棋盘上按走两步,用一个术士隔了半个棋盘干掉蓝军的皇帝。然后哈哈大笑着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蓝军将领小人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打滚的玛蒂尔达,爬上被掀飞的抱枕,居高临下审视棋盘,面如死灰。而后他使劲捋着胡子都快把须子拽断了也没想明白这臭棋篓子是怎么赢的。
那个术士藏了多久?为什么她下棋的时候完全没有把这个棋布在局里??只要她有布局的意思,那将领小人就一定能看出来——但事实是蓝方莫名其妙的败了,被一颗流弹毙命了?
将领小人回忆了过去的对局,下意识觉着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棋盘一向是被桑桑设定成最高难度的,出现什么“我没看见,但你也没看见,乱走乱走我突然注意到了,就用上了——然后我赢啦”这种吊诡胜利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总不可能真的走大运了吧?......不过随便他怎么想,接下来应该都无法思考了。
拾起棋盘,玛蒂尔达心满意足地关掉开关。整理好小人后随手把它扔到了一边。这种听说是内有机关的小人极为智能,可惜都只是下棋的疯子,不能陪她聊天。她即使有心拆掉学习也不可能,听说这是桑桑从东方一个机关师朋友那里要来的——为了符合桑桑的身份,那个机关师玩笑似得把女皇设定成了桑桑的模样,还把乱七八糟的兵种都设成了她的家臣,颇有几分玩笑似的意味。
回头望望床铺,玛蒂尔达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整理皱褶。整理到半,门外传来几声叩响,半晌后也没有有人推门进入,玛蒂尔达乖乖的坐在床上准备打招呼。门外传来桑桑的声音。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门开,桑桑推门而入,手中拿着张信封。看向桑桑,似乎看到她还在这里,有些惊讶。不过比起桑桑的惊讶,玛蒂尔达的惊讶明显更胜一筹——桑桑此刻身形狼狈,连女王裙的下摆都被狠狠截去了一大块,漏出两条有些淤肿的小腿。
“你也先等我一下......”
打了个招呼,她径直走向书桌,去到桌后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最后掏出一块印,打开信封在上面报复一样开始密密麻麻盖了起来,又狠又快。
“噫——”玛蒂尔达凑过头去看,见到这封信已经完全被印泥黏住了,凶手下手之狠辣令她不禁缩了缩头。“你午饭吃得似乎不太高兴?”
“没有的事。宴后演出很搞笑,我老高兴了。”
“跟我来。”
桑桑面无表情地把印泥盖满信封,只留出一个能看清家印的小地方。随后又快步走出了门。玛蒂尔达慌不迭地套上拖鞋跟了上去。
而后就在门外遇上了等待的穆雷。此刻他手中已经拿上了那封印泥信,表情微妙地正在检查。注意到走出的玛蒂尔达,他把那封信收回到小袋子里,对着表情依旧平淡的桑桑点了点头。然后揶揄了一句。
“我认为领主会欣赏你对程序正义的严谨态度的。”
“我言出必行。”桑桑无视了这种带有轻微挑衅属性的调侃,岔开了话题、但接受了放松气氛的建议,语气略有缓和。“她将会成为我的骑士。”
“你会对她感到满意的。”
穆雷点点头,转身对玛蒂尔达招了招手。“走吧,玛蒂尔达。”
虽然玛蒂尔达完全没搞明白为什么穆雷在这,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完全听懂了这句话——然后她径直冲进了桑桑的卧室,把两人搅合的一愣。
“你在做什么?”穆雷疑惑发问,作为基础礼节,他没有探头去看玛蒂尔达在一位另一位女士的卧室里搞什么。
“我在换我的鞋!”玛蒂尔达尖叫。“稍等片刻。”
“抱歉,我不小心踢到床底下了!”
门外,两人沉默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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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后。
礼厅灯一盏盏熄灭,客人逐渐起身离开。作为主人,西兰图最后一个走出厅门,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她没有在意。因为此刻她有更大的麻烦:神父正站在大厅门外,教袍着身,不怒自威。
“日安,西兰图女士。”
穆雷向她先示好。
“我在上个月就已经和城堡有预约了,现在借着这次宴会的机会,我能否在您的办公时间占到一定地位呢?”
顿了顿,他继续用平静不起冲突的语调说话。“要知道,对于一个孩子来讲,学习的时间也足够金贵。”
“你认为我能从你这里学到什么?”西兰图直接用挑衅的语气冲道,同时先一步迈开腿离开礼厅外的回廊。穆雷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在西兰图后两个身位紧随着。
“我是说明您时间宝贵,早解决麻烦就早享受生活。”
听了这话,西兰图故意露出一副被气笑的表情,但什么都没说。
“我可以将其理解为这是一个暂时的邀请吗?”
穆雷牧师用他在神台上告神的那种虔诚问出的这句话,只是在如今的场景之下更像是一种趁火打劫——他知道桑桑并不在乎。农工打完麦子还得要两匹布当酬劳,把他这个白牧师拉出来撑场面要的东西只会更多......这属于“用人津贴”!
西兰图没有回答,穆雷便依然自如地跟随。
“感谢。”
离开回廊,从两座塔楼间的花园穿过,算是走了近路去主厅。从光下走进暗处,才发觉大厅里还有几人。
刚才的客人里有两位选择留下来的,此刻他们都在这里,和一位侍者进行交涉。奇怪的是,那位侍者表情极为不耐,但还是倾听着两人的需求。
毫无疑问,这奇怪的一幕吸引到了西兰图的兴趣。她在楼梯上停下来,居高临下看着这场闹剧。此刻他们是从二层的花园穿过来的,天然具备条件优势。
穆雷也被吸引住了。他看向两人,眉头着重为那位便装青年而皱。
“你对他们的底细清楚吗?”他向身边这位宴会主人询问。
"不清楚。"出乎意料,桑桑很干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虽然回答并不令人感到满意。
“那张长着政治脸的阴沉中年人是国家的审判长,但我知道他还是个共济会成员——在同时接济着巫毒教徒的情况下。”
“除了这些政治相关的信息算是好揭,其他私密一点的信息则完全找不到,仿佛世界上没有这个人。”
桑桑做出总结。
“但我知道他有一个私生子。”穆雷皱了皱眉。“算了,这个无关紧要。说一下另外一个吧。”
“......”
久候无声,穆雷偏头看见西兰图以一种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他。
“你不知道他?”西兰图用无法相信的语气质疑。
“饭桌上你们不是聊的很欢?他连一个承诺的资格都给你了,然后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他是谁?”
“我以为他也是教会的人!”
气氛有些凝滞,算是盟友间因为无法解释的某种怪异事件而对彼此产生了质疑。穆雷皱着眉进行解释。
“我只知道他是一位苦难估价师......他似乎认为将那次机会让给我会更有利于他的收益。”
“并且,”穆雷很敏锐地揪住了桑桑用的字眼。“【我以为】?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这人的来头?”
“......”西兰图无话可说,半晌才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开传送塔的时候,有人向我报告你多带了一个人。我说不用管。”
“他和你合用了一个传送名额。”
“他是计划外的人!”
目光、思绪、瞳孔一并放大,扩散,直到被可怕的后果骇到涣散。西兰图和穆雷瞬间反应过来。
“卫兵——!”桑桑·西兰图内蕴魔力的大喝一声命令吸引了大厅内外所有人。“囚住主厅一楼的所有外来人!封锁城堡!包括但不限于传送阵,外路,地牢等所有可能连接外界的路径!”
话音未毕,身边的劲风掀起了西兰图的注意。她扭头看见穆雷已经欺上栏杆,一个法印炸在身下就从十米高的楼上反推力跳了下去,教袍翻飞下肌肉虬扎。
不知道来不来的及......西兰图头脑中飞速回忆着礼厅会议,只感觉大脑发麻。但她手上动作不停,种种传音,密令,许可在她手中一道道打出,像飞蛇一样扭曲着钻进城堡墙壁,钻进壁灯的火焰,触发各种禁制......而表现在外,这座靠山而笑的巨人逐渐笑得狰狞,逐渐露出其下血腥的真面目。铳眼揭下红布,铁驭从炸裂的厨房壁墙缓慢开出。
但一切还来得及吗?西兰图做完一切准备,亦是抓着栏杆直接翻了下去。衣裙不动,狰狞的幼兽从天而降。
在大厅中央,外来者来接引的家仆们在墙角瑟瑟发抖,而西兰图的家臣卫兵则制着室内每个蠢蠢欲动的心。这些铁血甲盔唯独一人没有靠近:那个被穆雷亲自制住的便衣年轻人——即使匕首正架在脖子上,他此刻仍然笑得开心,正看向走来的桑桑,大笑下的神情莫名。
“中午好!女皇!”
“不知您的腿脚是否灵便?”
说着,他的身影开始变化,开始沸腾,像是流沙一样流淌着炸裂沸腾。穆雷迅速跳开,一脚把这团介于固液气之间第四态物质踹开。而就在下一秒,这团物质开始变小,变暗,而后骤得炸开。
灰雾弥漫,扩散,扩散。先是大厅,而后是主楼,接着是城堡,最后将整个山坡尽数吞噬,潜在小镇边缘,兀自觊觎。
缺乏蜕变的人感受不到这一切,但某种变化已经悄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