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迷津

作者:腐竹Rabbit 更新时间:2025/7/21 19:01:24 字数:3389

五十年前,红心王国皇帝与十六立国者在“大湿地”相会,而后建立红心王国。后来受封的西兰图伯爵是十六人之一,在十年前去世,成为十六立国者中最先离开人们视野的庞大秘密。

他的人生前十五年是属于平凡的,是田地和炉锅旁的苦熬;而十五到二十四岁则是传奇的,少年将军一力破千成功卫国;二十五岁是个谜团,他被叫入首都一年,次年归元节出宫,白发苍苍。

而在后的二十二年则是传奇埋尘的日子,他不断收缩,存在贬值,权重下降,越来越难遭重用。四十七岁那年他来到雨郡,在这个甚至不位于边境接壤的郡“戍边”,从人们视野中彻底淡出。随后于五十五岁那年的一日惨白阳光下咳断了一根脑血管,暴病而亡。

终其一生,人们只能从其中总结出奇诡两字。他的一生倘若只有前二十四年,那么就会是一个悲情英雄;倘若没有二十五岁,那么这就是开国将军的如常命运。但因为有了二十五岁那年的诡秘,所以他的人生才仿佛成为一个波澜壮阔的谜团。

人们总是将有距离的威权想象的神秘,如皇帝,皇宫,将军,魔法。而当这些要素以一种奇诡的方式糅合后,就酿成了民间巷中的兴奋密谈,街前坊下的饭后茶余。西兰图侯爵因此成为十六立国者中民间颇具传奇色彩的一位,而更值得品味的是,皇帝对待关于这位位列十一的立国者的一切流言与其他人并不一般。对待这位,他从不禁止,也不鼓励,更像是刻意的忽略——这一点上他干的很不错,至今没有人能意识到这点,西兰图侯爵的秘密仍然深藏于九地之下。

然而,就像一个故事的发展需要高潮。一切流言的最终导向都必然是一个能让众人惊呼的秘密,能让众人相视满足一笑,满足留言传播者如鬣狗般贪婪的肚子,勾起有心人欲望的最大馋虫。十一号立国者的秘密也在传播中出现,在传播中“泄露”,最后在传播中真实。

“当二十五岁的西兰图侯爵从皇宫前的台阶上步下时,整个皇都的人都在对他的白发议论纷纷。”

人们说,他窥见了长生的秘密。

在一年中,享了十辈子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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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雾弥漫,弥漫,弥漫。

眼前一片昏黑,有型的烟,无形的雾。厌恶从心底升起,心理的抗拒让她一阵咳嗽,生理性的眼泪随之溢出。仿佛有嬉笑的鬼怪在灰雾中穿来穿去,啼笑与号哭。

心里的怒火翻腾,但手中的术法仍然按着没敢拍出去。撤掉,再换上几道适用于此时的......西兰图小心翼翼地摸到墙壁,然后开始给自己迅速做好防护。

“耳目一新”,“浮光掠影”,“一扫而空”,“诛邪辟易”......

眼前的黑雾渐渐褪去,西兰图这才发现室内的汽灯已经都被敲碎了,只剩下火花迸窜。室内的黑暗倒也不全是黑雾的问题。

此刻,所有卫兵都紧张着盯住西兰图,意在戒备与护主之间矛盾,现在见西兰图眼神恢复清明,撤起术式,便也撤起刀兵向她俯首。

他们似乎没受黑雾影响......西兰图迅速意识到了这点,发出命令。

“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众人相视,一个全身包裹在盔甲里的护卫被一脚踹出来。西兰图盯着这人,他便不好先骂什么,赶紧给西兰图做解释。

“......刚才这人手里放出一道冷光......然后您和穆雷神父就好像被蒙住眼一样看不见到处乱逛。”

他示意身后众护卫推开一道路,于是西兰图就看见那个嘻嘻笑着的便衣年轻人,还有紧握着他喉咙的穆雷——他此刻正紧闭着眼。但即使如此,当年轻人看到西兰图,情绪变化神情微动时穆雷也第一时间睁眼,只是恍惚的戒备,明显什么也看不见。

“并且似乎也听不见声音。”盔甲守卫小心翼翼看西兰图。

“但穆雷神父还是赶在我们之前抓住了这个人。他好像有办法能感知到周围的环境。”

“合理。”西兰图简单评价一句。然后转身向便衣青年走去“现在让我看看这个人。”

普通的人。

一个人科人属人种轮廓,在视野内从大变到更大,人类为御寒特意做出的衣袍在他身上终于摆脱了消费主义回归本质——这衣服仅用作保暖,朴实到毫无装饰。但西兰图绝不相信一个普通人能够在这样的压力下笑嘻嘻——但事实如此,这个青年人给你的第一印象就是普通。除去那双眼睛,那双傲慢的眼睛......啊哈,一双足以暴露很多秘密的眼睛。

忽的,便衣青年暴起,双手挣脱身后的绳子得到自由,猛地前伸,变态的微笑泛着缺血的青紫。于是他冒着颈椎被折断的风险成功获得了手臂的一秒自由,而后迅速略过双眼——于是他仅有的一双缺陷掉到了手中,再无人能从那其中挖出深藏着的秘密。

下一瞬间,穆雷迟来的大力把他猛掼到地上,前胸的肋骨七八插出体外,但这人奇迹般的还能说话。

“啊哈,女士。”他以嬉笑为开端,但语气转而严肃。“您能看见,您竟然能从这灰雾中看见。”

“这可...呃,很不寻常。”一边吐血,他一边说话,半是严肃半是笑。言语间仿佛他是神明,而西兰图是受难的羔羊。

“我要向您说,您要招大难啦!”

“但您会幸运地看见死亡!”突然,他猛地从地上撑起,刚才那一下太重,绑带已经崩开。而此时穆雷顾忌伤势,没有继续收紧手,只是控制着青年。

“我跟你说,我们会给你带来死亡,于是您便不用再忍受长生的痛苦,不会再感到孤独——”

他的眼球猛地突出,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声音戛然而止。某种寂静爬到了大厅的地板上。

眼前的声音消失了,于是桑桑·西兰图终于意识到了背景的杂音。

首先是耳鸣与心跳,这是剧烈运动和术法消耗的象征,无关紧要。而后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尖叫、近乎疯狂的大吼、卫兵紧张锁紧兵甲时的金属碰撞、地板上人群跌倒攀爬起身逃开的声音,这些声音象征着局面的失控与理智的丧失,但仍然不是最重要的。那么此刻最重要的声音该是什么呢?

再听。

一种...咀嚼声?

简单啮齿动物的唯一重要功能?

于是有一种简单单调永生重复不尽的机械咀嚼声从声音之海中浮出,浮出,浮上,浮上,翻涌,翻涌,没过耳膜,没过大脑,没过理智。

耳朵看见了!耳朵看见了!!

大脑惊呼职权被篡改,但下一刻传来的信息简直要塞爆理智。

于是理智停摆,大脑做出最后一个指令:转身吧,看看是什么带来了大恐怖。

桑桑·西兰图机械转身,看向侍女,下仆,卫兵与外来者拥聚之团,于是便有堂皇大道随她脚步前进而分开。

帷幕越开越慢,越接近答案越让人等待。直至帷幕最终打开。

那是一句白骨,但不仅仅是白骨,有一种“知识”的象征正攀爬在上面,蠕动着啃食它......不错,现在这白骨已经不是人了,无数虫嗣从中孵化出,啃食它,而后化成灰烬,知识的残片。

“碧养的。”

西兰图脱口而出。

“这是谁。”她指着这如今被称为'它'的东西,问着它生前的主人,问它生前为哪具躯壳效力?

“这明显是诅咒。现在,告诉我谁是受害者?”

人群蜂拥,后退。西兰图目视场景,幻视方才知识的海潮,一阵呕吐欲望翻涌。

抬头,潮水已经退去,老管家如礁石般矗立,走近给她盖了副毛毯。

“死者是来客之一,是那位王国审判长。”

答案到手,西兰图点头,开口。语气略有嘲讽。

“现在,它什么都不是了。”

老管家没有评价,俯首接受了指令。然后继续诉说。

“刚才,就在那个年轻人挖掉眼睛的时候。突然有虫子从审判长的五官中挖出,而后在几秒内啃食掉了他的身子......”

他语气未尽,向后看了一眼。意思很清楚:现在只剩灰了。

“你说虫子?”

但西兰图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她从刚才就很在意视觉这一点。

“我看到的是知识!”

“知识。”

老管家哑然。

他颔首,发自内心地敬畏。而后宣告答案。

“您看到了本质。”

“那么我推测这位审判长并不是被人诅咒,而是有人在远方向他传输了过多的知识,撑爆了他。”

“随后,他的内脏和...化成了......”

西兰图没心情听下去了。

她大步走回便衣年轻人头前,注意到也有“知识”正在透过他的头部蒸发,化作雾状慢慢上升。

室内仅有的几缕阳光透过高窗游进来,照射在蒸发的知识上,化作紫烟。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西兰图的身上,西兰图的目光则在这烟上,而后转移到身旁穆雷的身上。

他仍然坐在地上,一手控住年轻人的脖颈。远近恍惚的眼睛已经不强求看清,而仅仅关注于近处的安危。

真羡慕你。西兰图想。她现在几乎后悔自己恢复视力了。

“穆雷?”

她说。她有预感,如果是自己,那么他应该能听见。

但穆雷显然没有听见。仍然保持姿势不动,灰白头发半是血腥。

于是考虑一下,她伸手把曾经拍过的术法在穆雷身上重复一遍。

于是,那与头发一般颜色的瞳仁恢复光明。

“......”

他睁眼,看见什么了?

他看见西兰图掐着不知何时落到她手中的脖颈,神色狰狞,她面前是年轻人。年轻人同样愤怒,青筋炸裂,几欲身亡。

“我宣布!”他听见西兰图如此向灰雾之外宣布。

“猩红之塔由今日进入战争状态,停止一切社交界活动。”

“一切外来者,请帮助我们上报皇帝。”

“就告诉陛下:”

“我们遭到了他预料中的入侵!”

穆雷的视野不大,只有西兰图身边的一圈,其余地方仍是雾气。

他看见西兰图站在雾里,于是黑雾便被染上血色。他看见她向红色的世界发号施令,于是这世界便动起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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