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蝶站在街心,沐浴着无数道含义复杂、让他如芒在背的目光。熊威那声嘶力竭的“拐卖猫口”如同魔音灌耳,小鱼干散发的廉价腥味更是火上浇油。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血管里的血液快要沸腾爆炸!
“熊瞎子!你找死!” 金小蝶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寒风,与他铁青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他周身那股慵懒华贵的气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顶级杀手被彻底激怒后释放出的、令人窒息的凛冽杀意!紫金色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围观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气势所慑,离得近的几个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窃笑声和议论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抽气声和恐惧的沉默。
熊威也被金小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机吓得脖子一缩,后面控诉的台词卡在了喉咙里。但他仗着人多势众(虽然都是残兵败将)和“道德制高点”,梗着脖子强撑:“怎…怎么?被老子说中了!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大家伙儿都看着呢!金小蝶,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就是…就是做贼心虚!坐实了你拐卖猫口的罪名!”
“坐实?”金小蝶怒极反笑,那笑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看得人心里发毛,“本公子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这等蠢笨如猪、品味低劣、还满口喷粪的土鳖解释?!”他猛地将手中的羊奶罐和小鱼干往地上一掼!
啪嚓!陶罐碎裂,乳白的羊奶汩汩流出,浸湿了干燥的黄土路面。油纸包散开,廉价小鱼干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引得几只野狗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但!”金小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拐卖猫口’这四个字,是本公子此生听过最大的污蔑!是对我金小蝶完美履历的亵渎!”他环视四周,眼神锐利如刀,每一个被他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这污名,本公子洗定了!洗干净之后,熊瞎子,咱们再来好好算算你当街造谣、污蔑本公子清誉的总账!”
他不再看熊威那副蠢样,也懒得理会周围那些或畏惧或好奇的目光。当务之急,是找到这只“金元宝猫”真正的主人,用铁一般的事实,砸烂熊威那张臭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顶级杀手的逻辑思维瞬间占据上风。
疑点一:威虎帮为何认定一只猫是神兽?熊威虽然蠢,但也不至于蠢到分不清猫和貔貅(哪怕幼崽)。除非…有人刻意误导!
疑点二:猫的原主人是谁?这猫明显是家养,项圈就是线索!
金小蝶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怀里那只惹祸精脖颈上那个精致的皮质项圈上。之前只顾着生气和包扎,根本没细看。他伸出两根手指,略显粗暴地捏住项圈内侧,借着阳光仔细查看。
果然!在项圈内侧靠近搭扣的隐蔽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一个娟秀小巧的字——“秀”。
“秀?”金小蝶低声念出。平安镇不大,名字里带“秀”字、又可能养猫的…他的记忆瞬间锁定了一个地方——回春堂!镇上唯一的女医师,阿秀姑娘!
传闻中,那位阿秀姑娘心慈手善,尤其喜欢救治流浪猫狗,她的医馆后院都快成小动物收容所了。
“哼!”金小蝶冷哼一声,心中已有计较。他不再犹豫,无视了身后熊威还在喋喋不休的“控诉”和围观人群复杂的目光,抱着怀里那只又开始不安分扭动、甚至试图伸爪子去够他胸前华丽金线绣蝶的“金元宝”,身形一晃,紫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过人群缝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街道尽头,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昂贵熏香。
* * *
回春堂位于平安镇相对僻静的东街尾,门面不大,青瓦白墙,门口挂着一串风干的药草,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门楣上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回春堂”三个清秀的字。
金小蝶抱着猫,站在街角阴影处,眉头紧锁。他看着自己华贵得与这朴素医馆格格不入的紫金锦袍,再看看怀里那只毛茸茸的金色麻烦精,内心天人交战。
进去?他金小蝶何曾需要主动拜访什么人?向来都是别人捧着金山银山求他!
不进去?难道真背着“拐卖猫口”的黑锅过一辈子?!
“啧!”最终,洗刷污名的强烈执念压倒了所有别扭。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战场,又像是要忍受某种酷刑,硬着头皮,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僵硬和刻意维持的倨傲姿态,推开了回春堂那扇半旧的木门。
门内光线柔和,弥漫着浓郁但好闻的药草气息。靠墙是一排排整齐的药柜,中间一张看诊的方桌。此刻,一个穿着月白色素净布裙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门口,微微弯着腰,在一个藤编的小筐前忙碌着。她身形纤细,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听到门响,女子转过身来。她的容貌并非绝色倾城,但清丽温婉,眉眼柔和,如同一泓清澈的泉水,带着一种能抚平躁动的宁静力量。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医者特有的温和与专注。
这便是回春堂的主人,阿秀姑娘。
阿秀看到门口的金小蝶,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金小蝶的容貌和气场,无论在哪里都如同夜明珠般耀眼夺目,与这小小的医馆实在太过违和。但她很快收敛了惊讶,脸上露出温和得体的微笑,声音也如清泉般悦耳:“这位公子,请问是看病还是抓药?”
金小蝶被她那干净温和的目光一看,心头那股无名火和一路积攒的烦躁,竟奇异地被浇熄了几分。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冷淡和倨傲,刚想开口——
“咪呜——!”
他怀里那个一路还算安静(主要是被颠簸得有点蔫)的金色毛团,在听到阿秀声音的瞬间,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大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它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委屈、思念和巨大惊喜的奶叫声!小小的身体在金小蝶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四只爪子拼命地朝着阿秀的方向扒拉,力道之大,差点挣脱金小蝶的钳制!
“招财?!”阿秀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心疼取代!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只金色的、爪子上包扎着熟悉雪白细布的小猫!她立刻绕过桌子,快步走上前,声音带着急切和怜惜:“招财!是你!你跑哪里去了?天呐!你的爪子…怎么样了?快让姐姐看看!”
金小蝶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招财”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迫不及待地扑进了阿秀温暖的怀抱,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颈窝里使劲蹭着,发出委屈又满足的、一声接一声的“咪呜咪呜”,仿佛在倾诉这几天的惊险遭遇和想念。
阿秀心疼地抱着它,仔细检查它重新包扎过的小爪子。那包扎的手艺极其精湛,细布平整服帖,打结精巧,药膏的气味清冽纯正,一看就非凡品。她松了口气,随即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她抬起头,看向金小蝶,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疑惑:“公子,是您…救了招财?还给它重新包扎了伤口?”她注意到金小蝶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和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心中更加惊讶。这样一位人物,怎么会和她的招财扯上关系?
金小蝶看着阿秀抱着猫、猫在她怀里撒娇的和谐画面,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还残留着几根金色猫毛的手臂,心中莫名地涌起一丝…微妙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感?随即又被巨大的“洗冤”希望和一种“终于找到苦主”的复杂情绪取代。
他挺直腰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理直气壮(虽然内心有点虚),下巴微扬,用他惯有的、带着点矜傲的语气道:“救?哼,本公子只是顺手捡了个大麻烦!”
他言简意赅,但逻辑清晰地讲述了过程:如何在黑风林“劫镖”后发现箱子里是只猫(隐去了自己职业和“劫镖”的具体性质),如何被熊威当街污蔑“拐卖猫口”,以及如何根据项圈上的“秀”字找到这里。
“…所以,”金小蝶最后总结陈词,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终于找到组织的控诉,“这只名为‘招财’、麻烦透顶、忘恩负义的金元宝猫,是你的?”他特意强调了“金元宝猫”和“麻烦透顶”这几个字。
阿秀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微张。威虎帮?劫镖?镇帮神兽?拐卖猫口?这些词组合在一起的信息量,对她这个安分守己的小镇医师来说,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是…是我的。”阿秀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招财,确认般地点点头,“几天前,我在后巷发现它的时候,它右爪受了伤,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我给它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暂时收留它养伤,还给它戴了项圈,想着等它伤好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原主人,或者…”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或者就自己养着。它很乖的。”
她低头,温柔地抚摸着招财金灿灿的背毛,小猫舒服地眯起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可是前天早上,我去后院晾晒药材,一转身的功夫,招财就不见了!我找遍了附近都没找到,还以为它自己跑掉了,或者被野狗…”阿秀的声音带着后怕和自责。
“不是自己跑掉。”金小蝶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冷意,“是被偷走的。”
“偷走?”阿秀愕然抬头。
“没错。”金小蝶凤眸微眯,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你发现招财不见的前几天,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回春堂附近转悠过?尤其是…对你这只金毛猫特别感兴趣的?”
阿秀蹙起秀气的眉头,努力回忆。片刻后,她眼睛一亮:“啊!经公子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大概就是招财失踪前两三天,威虎帮的那个钱师爷,确实在医馆门口鬼鬼祟祟地转悠了好几趟!他当时还探头探脑地问我,是不是养了只很漂亮的金色小猫?说是…说是帮里哪位夫人想养只稀罕的猫解闷,托他打听打听…”
“钱师爷?”金小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偷猫、谎称神兽、撺掇熊威请人“劫镖”、嫁祸…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呵!”金小蝶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杀气的冷笑,“果然是这个獐头鼠目的狗头军师在背后捣鬼!”他看向阿秀,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阿秀姑娘,想不想替你的招财讨回公道?顺便…也帮本公子洗刷这不白之冤?”
阿秀看着怀中安然无恙的招财,又想到自己这几天的担惊受怕,再想到金小蝶被当街污蔑的憋屈,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涌上心头。她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坚定:“想!我跟你去!”
“很好。”金小蝶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他特有的傲娇风格,“放心,本公子收费合理,这次算你友情价,主要是为了本公子的名誉。精神损失费,得找正主儿算!”
他转身,紫金色的华丽袍袖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推开回春堂的木门,大步走了出去。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金光。阿秀抱着招财,深吸一口气,也快步跟了上去。招财似乎知道要去“讨债”,从阿秀怀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冲着金小蝶的背影,奶凶奶凶地“喵嗷!”了一声,像是在助威。
金小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瞬,又迅速压下。他抛下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阿秀耳中:
“听着,待会儿看本公子眼色行事。还有…管好那只坏猫,别再让它随地大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