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大会在一片狂热到近乎癫狂的氛围中结束。
李桓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滴能量都被抽干了。
他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只想找个没有人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辅导员林清雪试图维持秩序，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女生们虔诚的呐喊里。
“李圣人，请务必收下我亲手做的便当。”
“老公，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能量饮料，不含任何添加剂。”
无数只白皙的手臂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食物和饮料，像是在给神像上供。
那些曾经在他眼中如同洪水猛兽的女人，此刻一个个眼含热泪，表情庄重得仿佛在参加自己的婚礼。
李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片由柔软身体和浓郁香气组成的人墙中挤出一条生路。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想立刻回到宿舍，把自己锁起来，点一份最油腻的外卖，用垃圾食品来抚慰自己备受摧残的三观。
他刚走出阶梯教室，立刻又被另一群闻讯赶来的女生包围了。
她们显然是物理学院其他年级的学姐，一个个目光灼热，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快看，就是他。我们物理学院的圣子。”
“天啊，这气质，这颜值，我感觉我的心脏要停跳了。”
“他看我了。他刚才是不是看我了。”
李桓没有看任何人。
他目不斜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粗暴的呵斥声，像一盆脏水，泼进了这片狂热的空气里。
“你他妈是不是瞎。老子的限量版球鞋你也敢踩。”
一个身材臃肿、体型至少有李桓两个大的胖男生，正指着一个瘦小的女生破口大骂。
那个胖子李桓有点印象，好像是早上在新生报到处碰到的，只是不知道名字。
被骂的女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裙子，低着头，肩膀不停地颤抖，看起来快要哭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恐惧。
“对不起有用吗。这双鞋三万多，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胖男生越骂越起劲，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唾沫星子喷了女生一脸。
周围的女生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人上前。
她们的脸上露出了鄙夷与厌恶，却又夹杂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畏惧。
在这个世界，男性就是特权阶级。
他们可以肆意妄为，而女性只能忍受。
李桓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想赶紧逃离。
可那女孩颤抖的背影，像一根针，刺痛了他某根神经。
“我……我可以赔你清洗费。”
女孩鼓起勇气，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胖男生看了一眼那几张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他一把抢过女生旁边桌子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兜头就朝女孩浇了下去。
“滚。别用你的脏钱碰老子。”
冰冷的水从女孩的头顶淋下，瞬间浸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湿透后紧紧地贴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勾勒出少女尚未完全发育的青涩轮廓。
一小片粉色的内衣肩带，从湿透的领口处若隐若现。
女孩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周围的女生们发出了压抑的惊呼，却依旧没有人敢动。
李桓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股无名火从他心底烧起。
他拨开身前的人群，径直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震惊与期待。
胖男生还在得意洋洋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李桓走到他身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肥厚的肩膀。
“同学。”
胖男生不耐烦地转过头，正想开骂。
“谁他妈……”
当他看清李桓那张脸时，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震惊，错愕，然后是深入骨髓的自卑与恐惧。
在这个雄性极度稀缺的世界里，男性之间也存在着一条残酷的鄙视链。
而颜值，就是这条鄙视链最顶端的标准。
如果说这个胖子只是普通的石头，那李桓就是未经雕琢的帝王绿翡翠。
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存在。
“你……你……”
胖男生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出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恐慌。
李桓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女孩的肩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干净的皂香。
女孩猛地抬起头，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李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走廊。
“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转过头，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那个已经吓傻了的胖子。
“给她道歉。”
这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三座大山，压在了胖子的心头。
胖子浑身一抖，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我……我……”
“道歉。”
李桓又重复了一遍。
周围的女生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她们的眼睛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崇拜，是敬畏，是近乎信仰的狂热。
在这个男人可以对女人为所欲为的世界里，她们第一次看到，
有男人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去对抗另一个男人。
这已经不是英雄救美了。
这是神迹。
“对……对不起。”
胖子终于扛不住那巨大的压力，对着女孩，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三个字。
说完，他连滚带爬地跑了，仿佛多待一秒就会被那道目光净化掉。
走廊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太帅了。我的神啊。”
“他竟然为了一个普通女生，去得罪另一个男人。”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品格。”
李桓没有理会周围的赞美。
他看着面前这个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女孩，轻声说道。
“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害怕。”
“要学会反抗，要有自己的主见。”
女孩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忘记了哭泣。
李桓的脸，在她的泪光中，变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
那张脸，比她见过的所有明星都要好看。
那双眼睛，比星空还要深邃。
那个声音，比天神的谕旨还要温柔。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哭。
能被这样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她猛地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板。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李桓在内，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对着李桓，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最标准、最虔诚的五体投地大礼。
“感谢神主大人的教诲。”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神圣的颤音。
“从今天起，苏小小愿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一生一世，侍奉在您左右。”
李桓的大脑，又一次，被这个世界给干宕机了。
神……神主大人？
他看着跪在地上，一脸狂热的苏小小，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只是想做件好事，怎么就成了邪教头子了。
“你快起来。”
他想去扶她，可周围的女生们已经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她们看着苏小小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
“凭什么。她凭什么能得到神主大人的外套。”
“我也想被神主大人披衣服。”
“神主大人，请看我一眼，我也愿意做您最忠诚的信徒。”
李桓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决定了，以后再也不管任何闲事了。
这个世界，没救了。
他拨开人群，落荒而逃。
可他刚走出两步，就发现，那个叫苏小小的女孩，竟然一声不吭地站起来，默默地跟在了他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像一个最忠诚的侍卫。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走廊里所有的女生，都自发地加入了这个队伍。
她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排成整齐的队列，跟在李桓身后。
场面庄严肃穆得像是在送别一位伟人。
李桓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宿舍楼下。
他回头一看，身后跟着一支近百人的娘子军，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那群女生无奈地挥了挥手。
“谢谢大家，都回去吧。”
女生们没有动。
她们只是用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痴痴地看着他。
突然，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
“恭送神主大人。”
“恭送神主大人。”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整齐划一，响彻云霄。
李桓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摇了摇头，逃也似地冲进了宿舍楼。
这个世界，太他妈可怕了。
他回到宿舍，庞虎那个死胖子竟然不在。
他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感觉身心俱疲。
他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胡乱选了一家评分最高的炸鸡店，下单了一份全家桶。
只有高热量的食物，才能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刚刚下完单，一个陌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
“是李桓同学吗？您的外卖到了，麻烦您下楼取一下哦。”
“我们学校规定，外卖员不能进男生宿舍楼的。”
李桓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
他走到窗边，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一眼。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宿舍楼下的空地上，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片人。
正是刚才那群女生。
她们竟然，一个都没走。
她们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他宿舍窗户的方向，像一群最虔诚的望夫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