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南门外的咖啡馆，灯光昏黄得像是要睡着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咖啡豆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不安的味道。
李桓推开玻璃门，风铃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轻响。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荣婵。
她换下了那身迷彩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长发随意地披散着，遮住了小半张脸。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动都没动过的柠檬水，几片柠檬在水里无声地浮沉。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李桓看到，她那双总是像古井一样平静的眼睛里，
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杂着失望与痛楚的废墟。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你来了。”
荣婵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李桓的胸口。
李桓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吱呀一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恭喜我？还是解释这一切都是个天大的神经病笑话？
“为什么。”
荣婵先开了口，她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试图剖开他，看到里面的真相。
“为什么是她。”
李桓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
“我……我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
荣婵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是因为她的身份吗？帝国皇太女。”
“所以，你就答应了？”
“你忘了她是怎么对我的？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
“李桓，我以为你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她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那双总是蕴含着力量的肩膀，此刻也无力地垮了下来。
李桓看着她这副模样，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他想把所有真相都吼出来。
关于基因，关于配种，关于他只是一个被皇室选中的，用来改良血脉的工具。
可这些话说出来，只会让她更看不起自己。
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可悲的种猪。
“荣婵，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只能说出这句最苍白无力的辩解。
“那是什么样？”
荣婵追问道，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是她逼你的？还是说……你其实，早就对她……”
她没有把那个词说出来，但那份怀疑，像毒液一样，已经注入了空气中。
李桓猛地抬起头。
“不是。”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跟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那她为什么会选你？”
荣婵的逻辑冷静而残酷，一步步将他逼入死角。
“她有厌男症，整个帝国都知道。她厌恶所有男人，
觉得我们是低等的、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可她偏偏选了你。”
“你让我怎么相信，这背后没有阴谋？
或者说，这不是一场专门针对我的，更恶毒的报复？”
李桓沉默了。
他无法回答。
因为他知道，荣婵的猜测，可能无限接近那个疯女人的真实想法。
看到他的沉默，荣婵眼底最后一点光，也彻底熄灭了。
她缓缓地，靠回了椅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我明白了。”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是死灰般的平静。
两人之间，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咖啡馆的门又被推开，风铃再次响起，几个穿着暴露的学姐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
她们的目光在看到李桓的瞬间，就像饿狼看到了肉，瞬间变得炽热起来。
但当她们看到他对面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荣婵时，又识趣地收回了目光。
“李桓。”
许久，荣婵再次开口。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李桓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
荣-婵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却无比苦涩的笑容。
“好。”
她站起身。
“我回去了。”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决绝地，走出了那扇玻璃门，消失在夜色里。
李桓一个人，在那个角落里，坐了很久。
直到那杯柠檬水里的冰块，全部融化。
他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时，迎接他的，是另一场风暴。
客厅的灯光亮如白昼。
大姐李若蝶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在地毯上，
那条短到几乎不存在的黑色超短裙，因为她的动作高高掀起，
露出了被黑色过膝袜紧紧包裹着的大半截浑圆的大腿根部，
袜口蕾丝边的下面，是若隐若现的，令人遐想的阴影。
她的面前，摆着一台最新款的悬浮屏电脑。
二姐李若漩则蜷缩在沙发上，
那身蓬松的洛丽塔洋装被她压得皱巴巴的，裙摆下那双穿着厚厚白色丝袜的肉感小腿，
正紧张地并拢着，脚尖微微踮起，露出了一小截圆润可爱的脚踝。
“你回来了。”
李若蝶头也不抬，声音里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恨意。
“我们查到了。”
李若漩也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同仇敌濾。
“那个叫东方灵的女人，她就是个疯子。”
李桓换了鞋，有气无力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怎么说？”
“你看。”
李若蝶指着悬浮屏，屏幕上是一张东方灵的官方标准照，
照片上的她，高贵，典雅，带着一丝皇室特有的疏离。
“根据我们的黑客……咳，我们的情报分析。”
李若蝶清了清嗓子，那件紧身的露脐T恤因为她起身的动作，
又向上缩了缩，露出了更多平坦紧致，甚至能看到马甲线的小腹。
“这个女人，从小就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和反社会人格。
她三岁的时候，就把给她喂奶的男仆的头发给拔光了。
五岁，把帝国最珍贵的独角兽的角给锯了当玩具。
十岁，差点一把火烧了皇宫的藏书阁。”
李桓听得眼角直抽抽。
“这些……都是哪来的情报。”
“你别管。”
李若蝶一挥手，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可乐，褐色的液体瞬间浸湿了她身前的一大片地毯。
“呜呜呜，小桓，她还特别喜欢欺负漂亮的女孩子。”
李若漩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是一段偷拍的视频。
视频里，东方灵正把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贵族小姐，按在墙上，
用一种极其暧昧又充满侵略性的姿势，捏着对方的下巴。
“尤其是……姓荣的那个女人。”
李若蝶冷哼一声，她挪动了一下身体，想离那滩可乐远一点，
结果那条超短裙的裙角，不偏不倚地，扫过了李桓的手臂。
那粗糙的布料和丝滑的过膝袜边缘，带来一种极其古怪的触感。
“她们两个从小在一个贵族学校，东方灵就跟个变态一样，
天天缠着荣婵，不许任何雄性生物靠近她三米之内。
据说有一次，一个给她递情书的男同学，第二天腿就断了。”
李桓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冒冷汗了。
就在这时。
他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
一个好友申请。
头像，是悬浮屏上那张高贵典雅的标准照。
昵称，是两个字。
灵。
“是那个疯子。”
李若蝶和李若漩同时尖叫了起来，两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的手机屏幕。
李桓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快要断了。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他猛地站起身，在两个姐姐反应过来之前，冲进了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反锁了房门。
“李桓，你开门。”
“小桓，你别做傻事啊。”
门外传来了姐姐们疯狂的拍门声和哭喊声。
李桓靠在门板上，感受着门外传来的震动，点下了那个绿色的“同意”按钮。
几乎是瞬间。
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灵：我的皇夫，睡了吗？】
李桓看着“皇夫”那两个字，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打字回复。
【李桓：还没。】
【灵：知道我们的事了？】
【李桓：嗯，刚知道。】
【灵：呵呵，是不是觉得很惊喜，很意外？】
惊喜个屁。
惊吓还差不多。
李桓在心里疯狂吐槽，手指却很诚实地打出了一个字。
【李桓：嗯。】
【灵：明天班会之前，我想见你一面。】
【灵：单独。】
【灵：我会派人去接你。】
一连三条消息，不给他任何拒绝的余地。
李桓看着屏幕，陷入了沉思。
躲，是躲不掉的。
既然如此，不如当面看看，这个疯女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李桓：好。】
他关掉手机，世界总算清净了一点。
门外的拍门声也停了，大概是闹累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
李桓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走出房门，客厅里的气氛，比他想象的还要凝重。
母亲李卿坐在餐桌主位上，面无表情地喝着粥。
大姐李若蝶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休闲服，
画着浓重的烟熏妆，活像要去参加什么地下摇滚乐队的葬礼。
她看到李桓，二话不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
闪着蓝色电弧的电击器，就要往李桓兜里塞。
“拿着，防身。”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隔着裤子布料，狠狠地戳在了李桓的大腿根部。
“呜呜呜，小桓……”
二姐李若漩则直接扑了上来，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今天穿了一件纯黑色的哥特风洛丽塔洋装，复杂的蕾丝和绑带，
把她衬托得像一个即将被献祭的，无助又易碎的人偶。
那对被洋装撑得鼓鼓囊囊的柔软，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眼泪不要钱似的，浸湿了他后背的T恤。
“你别去好不好，我们逃吧，逃到天涯海角，我们养你。”
李桓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
门铃，响了。
李卿放下碗筷，擦了擦嘴。
“去吧。”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李桓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是你的命。”
李桓被姐姐们一左一右地“押送”到门口。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造型夸张到近乎于科幻的悬浮车。
车身上，烙印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金色的凤凰图腾。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女保镖，为他拉开了车门。
李桓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
母亲站在门口，眼神悠远。
大姐咬着牙，眼眶通红。
二姐已经哭得快要昏厥过去，怀里还死死地抱着他昨天换下来的，没来得及洗的袜子。
他叹了口气，坐进了车里。
车内空间很大，装饰得如同一个移动的宫殿。
女保镖一言不发，悬浮车无声无息地，
升空，加速，朝着一个他完全陌生的方向飞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悬浮车缓缓降落在一座充满了古典韵味的，巨大的庄园里。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
这里，像是一座被整个搬到了现代都市里的，古代皇宫。
李桓跟着那个女保镖，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走过铺满了白色鹅卵石的小径，
最终，停在了一扇厚重的，雕刻着双凤朝阳图案的红木大门前。
女保镖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桓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空旷得近乎于奢侈的大殿。
地上铺着能倒映出人影的黑曜石，穹顶上，画着繁复的星辰图。
大殿中央，燃着一炉紫金香，烟气袅袅。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地，转过了身。
李桓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她没穿那身不合时宜的JK制服。
也没穿照片上那身端庄的皇室礼服。
她穿着一件用金线绣着凤凰图案的，华丽无比的，正红色的凤袍。
宽大的袖口，拖地的裙摆，繁复的云纹。
雪白的长发，被一支简单的凤钗高高挽起，露出了修长白皙的，如同天鹅般的脖颈。
那张总是带着邪气与疯狂的脸，此刻在柔和的晨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她不再是那个纠缠着荣婵的，变态的，神经质的白毛女。
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充满了威严与压迫感的，未来的女帝。
这巨大的反差，让李桓的大脑，再一次，当机了。
东方灵看着他那副呆住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极其复杂的，糅合着得意，嘲弄，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名为“羞涩”的情绪。
她提起裙摆，一步一步地，缓缓向他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李桓的心跳上。
最终，她停在了他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带着一丝甜腻与侵略性的香味，瞬间将他包裹。
她微微仰起头，那双总是盛满算计的眼睛，此刻却像一汪深邃的湖水，倒映着他不知所措的脸。
然后，她用一种轻得像是在说梦话，
却又清晰得足以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声音，轻轻地开口。
“孤的皇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