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灵那只伸出来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白皙。
修长。
指甲上涂着鲜艳得仿佛能滴下血来的蔻丹。
那只手微微地颤抖着，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翅膀，却还在固执地乞求着怜悯的蝴蝶。
李桓那句冰冷无情的“不行”，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里。
整个包厢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那盏比马车还大的水晶吊灯，此刻也像是被吓得不敢呼吸，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李若漩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她看看自家哥哥那张冷得能刮下三尺寒霜的脸。
又看看那个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皇太女殿下。
她的小心脏吓得扑通扑通乱跳。
完了。
完了完了。
哥哥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荣婵那张总是带着锐利英气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错愕。
她也没想到，李桓居然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这么不留情面。
这已经不是不给皇太女面子了。
这是直接把皇太女的脸皮扯下来，扔在地上，还用脚狠狠地碾了两下。
东方灵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那刚刚才燃起的一点点名为“希望”的火苗，瞬间被这一盆冰水浇得“滋啦”一声，彻底熄灭了。
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褪去。
她那长长的，挂着泪珠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一股比刚才还要恐怖的，名为“绝望”与“疯狂”的气息，开始从她身上疯狂地弥漫开来。
李桓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他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说得太重了。
但是他没办法。
对付这种疯子，你退一步，她就能直接在你家里安营扎寨。
你必须用比她更疯的逻辑，才能压制住她。
就在李桓以为这个疯女人马上就要当场掀桌子，然后把他们三个都做成黄金烤乳猪的时候。
东方灵，动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将那只僵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那个动作，慢得像是一帧一帧的电影慢镜头。
然后。
她做出了一个让李桓下巴都快要惊掉的动作。
她再一次，对着李桓，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九十度的标准鞠躬，比刚才还要虔诚，还要卑微。
她那瀑布般的雪白长发，再一次如丝绸般垂落。
那短得可怜的蕾丝裙摆下，被白色丝袜包裹着的丰腴浑圆的臀部，因为这个动作，形成了一个更加惊心动魄的，充满了绝对领域诱惑的挺翘弧度。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从那垂落的发丝间传来，闷闷的，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大彻大悟般的平静。
“是我太心急了。”
“我不应该索要奖励。”
“‘尊重’本身，就是我应该做的。”
“能够得到你的指点，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
说完，她缓缓地直起身子。
那张刚刚还梨花带雨的绝美脸庞上，此刻竟然已经恢复了平静。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那疯狂的偏执与委屈，竟然真的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给洗涤干净了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李桓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名为“坚定”与“虔诚”的光芒。
她看着李桓，那眼神，就像一个最狂热的信徒，在仰望着自己唯一的神明。
李桓：“……”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皇太女吃饭。
他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闯进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宗教传销现场。
而他，就是那个被架上神坛的倒霉教主。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
东方灵忽然拉开了自己身边的一张椅子。
那张椅子，紧紧地挨着李若漩。
她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轻轻地坐了下去。
她坐得很直，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
那双被白色丝袜包裹着的丰腴长腿，并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
那姿态，像一个第一次见家长的，紧张又乖巧的小媳妇。
李若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身体一僵。
她下意识地就想往荣婵那边躲。
可东方灵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她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看李若漩。
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怯生生地，瞄着李若漩那身层层叠叠的洛丽塔裙摆。
那眼神，像一只想靠近，又怕被扎到的小刺猬。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穿着开衩到大腿根的旗袍的服务员们，像一群花蝴蝶一样，端着一道道金光闪闪的菜肴鱼贯而入。
“凤求凰皇家私宴”的招牌菜，那只烤得通体金黄，滋滋冒油的烤乳猪，被四个服务员用一个巨大的金色托盘抬了上来。
那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包厢。
李若漩那点小小的紧张，立刻就被这股霸道的香味给冲散了。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只烤乳猪，小巧的鼻子还可爱地抽动了两下。
“那个……”
东方灵那带着一丝讨好的，小心翼翼的声音响了起来。
“若漩妹妹……你喜欢吃皮吗？”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那把同样是纯金打造的小刀，动作有些笨拙地，想要去切那块最酥脆的猪皮。
她的动作很生疏。
看得出来，这位皇太女殿下，平时绝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她切得很用力。
那被白色蕾斯连衣裙包裹着的，尺寸夸张的饱满胸脯，因为她用力的动作而剧烈地起伏着。
那深邃的，因为之前酒渍而留下了一道暧昧红痕的沟壑，随着她的呼吸，若隐若现。
那画面，色气又诡异。
“我……我来吧。”
荣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伸出手，从东方灵手里接过了那把金刀。
然后，手起刀落。
一块大小均匀，带着薄薄一层肥油的酥脆猪皮，被她干净利落地切了下来。
她将那块猪皮放进了李若漩面前的小金盘里。
“谢谢荣婵学姐！”
李若漩立刻甜甜地笑了起来。
东方灵看着荣婵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再看看自己那被弄得有点狼狈的手指。
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但很快，那股情绪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又拿起那把金刀，学着荣婵的样子，也切下了一块猪皮。
虽然切得歪歪扭扭的，惨不忍睹。
但她还是像献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猪皮放到了荣婵的盘子里。
“荣……荣婵学姐。”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你也吃。”
荣婵看着盘子里那块奇形怪状的猪皮，又看了看东方灵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脸。
她那总是带着一丝清冷的嘴角，竟然忍不住，微微地，向上扬起了一丝。
这个疯女人，好像……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接着，东方灵又切了一大块肉。
她颤颤巍巍地端着那个盘子，绕过半个桌子，走到了李桓的面前。
她把盘子轻轻地放在李桓的面前。
那对丰腴的胸脯，因为她弯腰的动作，几乎就要蹭到李桓的肩膀。
那股霸道的，甜腻的香气，再一次，不容分说地，侵占了李桓的呼吸。
“李桓。”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搔刮着李桓的耳膜。
“这是我为你切的。”
“你……你能尝尝吗？”
那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
李桓看着盘子里那块肉，又看了看她那双写满了祈求的冰蓝色眸子。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了。
他叹了口气。
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小块肉，放进了嘴里。
“嗯，好吃。”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轰——”
东方灵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万吨的烟花，同时炸开了。
他吃了。
他吃了我为他切的肉。
他还夸好吃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像海啸一样，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热了。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瞬间又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汽。
她飞快地转过身，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
不能哭。
李桓说了，要尊重。
哭哭啼啼的，不尊重。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然后，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但她的那双冰蓝色眸子，却像两盏高功率的探照灯。
一秒不落地，死死地，黏在李桓的身上。
那眼神，炙热，专注，虔诚。
仿佛李桓不是在吃饭，而是在进行什么神圣的宗教仪式。
李桓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感觉自己吃的不是饭，是自己的寿命。
“那个……”
一直沉默着的李若漩，忽然放下了手里的金筷子。
她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天真与乖巧的可爱娃娃脸上，此刻，竟然是一片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转过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东方灵。
“东方灵学姐。”
她的声音，依旧软软糯糯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东方灵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当……当然可以！”
她立刻正襟危坐，像一个即将接受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你……”
李若漩深吸了一口气，那小小的胸脯微微起伏。
“你对我弟弟，到底是真心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餐桌上轰然炸响。
荣婵的动作顿住了。
李桓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东方灵愣住了。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小白兔一样无害的小萝莉，竟然会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
她看着李若漩那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一面镜子，能照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任何的谎言和伪装，都显得那么可笑。
东方灵沉默了。
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那刚刚才平复下去的情绪，又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
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迷茫。
“我……”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
过了很久，她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真心。”
她低下头，那雪白的长发，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荣婵，才注意到他的。”
她没有看荣婵，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谁。
“我嫉妒荣婵。”
“我嫉妒她可以那么自由，那么潇洒。”
“我嫉妒她可以拥有我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当她身边出现了他这个‘例外’的时候。”
“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他抢过来。”
“我要证明，我比荣婵更强。”
“我要让她也尝尝，失去最重要东西的滋味。”
她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那平淡的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偏执。
“但是……”
她的声音，忽然有了一丝颤抖。
“但是，我发现我错了。”
“他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他也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抢夺的‘战利品’。”
“他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尊严，自己的骄傲。”
“他会因为陌生人的遭遇而愤怒。”
“他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而奋不顾身。”
“他会……”
她抬起头，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看着李桓，那眼神，充满了悔恨，与一种近乎卑微的爱慕。
“他会告诉我，什么才是‘尊重’。”
“在我过去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
“也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在乎我的感受。”
“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那滚烫的泪珠，终于顺着她那完美的脸颊滑落。
“我现在，是真的，想要得到他。”
“不是为了跟荣婵赌气。”
“也不是因为他是所谓的‘皇夫’。”
“而是因为，他是我东方灵，这辈子唯一一个，让我知道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一个‘皇太女’符号的男人。”
“所以……”
她转过头，看着李若漩，那眼神，真诚得像一个迷途的孩子。
“求求你。”
“请你相信我。”
“我一定会对他好的。”
“我会用我的一切，去对他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