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号”像一粒误入水晶球的尘埃,航行在一片凝固的、无边无际的蓝白梦境里。这就是贝尔海图上标注的“永昼冰原”。天空是柔和的珍珠白,阳光失去了炽热的锋芒,慵懒地洒落,在巨大冰山的棱角上折射出千万道迷离的彩虹。空气冷冽而纯净,吸一口,仿佛肺叶里都结满了细碎的冰晶。海面不再是流动的蔚蓝,而是覆盖着厚厚的、龟裂的白色冰层,间或露出深不见底的墨蓝色水道,如同大地的裂痕。
“吱…吱吱吱…(冷…冷死仓鼠了!)”吱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灰色毛线球,只露出粉色的鼻尖和不断颤抖的胡子,小爪子抱着一杯绒球特制的、冒着滚烫白气的辣椒姜茶,缩在锅炉房管道最暖和的位置瑟瑟发抖。
道格倒是精神抖擞,蓬松的白毛在极地环境下似乎更加膨胀,像个移动的巨型棉花糖暖炉。他兴奋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湿漉漉的黑鼻子好奇地嗅着空气中奇异的寒冷味道,时不时用爪子敲敲船舷外冻结的海冰,发出“咚咚”的闷响。“汪!船长!这冰比老亨利的朗姆酒桶还厚!我们能滑冰吗?”
“滑你个头!喵呜!”卡特船长没好气地吼了一声,他橘白相间的毛发也蓬松了不少,但冰蓝色的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船首的猫咪木雕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胡子都挂上了冰溜子。脚下的冰层并不安稳,远处不时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翻身般的冰层断裂声。“贝尔!报告情况!那群铁爪帮的耗子钻到哪个冰窟窿里去了?”
贝尔站在舵轮后,云朵般的羊毛外面罩着一件吱吱用海豹皮和防水油布紧急赶制的“极地斗篷”,臃肿得像颗洁白的毛球。她蹄子下摊着海图,旁边放着一个特制的、镶嵌着星砂粉末的铜盘罗盘。罗盘的指针正疯狂地左右摇摆,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
“冰层干扰太强了,船长。”贝尔的声音透过厚厚的羊毛围巾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星砂罗盘失灵了。不过…看那边!”她抬起蹄子,指向冰原深处。
只见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方,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巨笔涂抹,流淌着变幻莫测的瑰丽光带——**极光**!它们如同巨大的、半透明的丝绸帷幕,从深沉的墨绿、幽蓝,到梦幻的粉紫、金黄,在珍珠白的苍穹中无声地流淌、舞动,美得令人窒息。
“喵嗷…真他喵的漂亮…”卡特也不由得低声赞叹,冰蓝色的独眼被那奇幻的光芒映亮。
“吱吱吱!(有东西!冰下有东西!)”锅炉房管道口,裹成球的吱吱突然尖叫起来,他贴在管道壁上听音的迷你听诊器(用贝壳和铜管改造)剧烈震动!
几乎在吱吱报警的同时!
“咔嚓!轰隆——!”
“冒险号”左前方几十米处的厚冰层猛地炸裂!破碎的冰块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一艘通体漆黑、形如巨大钢铁凿子的怪异潜艇,狰狞地破冰而出!潜艇外壳上,一个用惨白涂料描绘的、滴着黑色粘液的钢铁利爪标志清晰可见——正是铁爪帮!
潜艇顶部的舱盖“唰”地打开,几个裹着厚重皮毛、戴着防风镜的鼬鼠和雪貂海盗探出身,手里端着的不是火枪,而是寒光闪闪、喷射着刺骨白色寒气的——**急冻射线枪**!
“铁爪帮的冰耗子!喵嗷!左满舵!避开!”卡特船长的咆哮在冰冷的空气中炸响!
“冒险号”猛地向右倾斜转向!但对方的攻击更快!
“滋——!!!”
数道惨白的急冻射线如同死神的冰舌,瞬间扫过“冒险号”刚刚所在的水面!海水连同漂浮的碎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一片突兀的、冒着森森寒气的白色冰坨!船尾的栏杆被一道射线擦过,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硬如铁的冰壳!
“汪!好险!”道格惊出一身冷汗(瞬间在胡子上结成了冰珠)。
“吱吱!‘跳蚤’呢?给老子烤烤这些冰棍!”卡特怒吼。
“吱…吱吱!(冻…冻住了!引线结冰了!)”吱吱在管道里绝望地尖叫。他那宝贝的“跳蚤炮”炮口,此刻正挂着几条晶莹的冰溜子。
潜艇再次调整角度,致命的急冻射线锁定了转向中露出侧舷的“冒险号”!
“完了!要变冻猫冻狗了!”道格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惨白光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爪子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那个海豹皮包裹——那是老婆给的“危险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道格怀里的包裹,隔着厚实的海豹皮,似乎传来一股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息…那令人毛骨悚然、灵魂出窍的…终极鲱鱼发酵气息!这股气息如同强心针,瞬间激活了道格骨子里的护船(和护老婆心意)本能!
“汪呜——!!!”一声混合着恐惧、悲壮和某种破罐破摔的咆哮从道格喉咙里迸发!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斗志!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沉重的海豹皮包裹高高举起,然后,以一种投掷奥林匹克标枪的、极其标准的姿势(如果他老婆在场,一定会惊讶于他此刻动作的优美与力量),狠狠地将包裹朝着那艘破冰而出的铁爪帮潜艇砸了过去!
“老婆的爱——硬如钢!接招吧冰棍耗子——!!!”
包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带着道格全部的“爱意”与“恐惧”,精准地砸向潜艇那狭窄的瞭望塔!
“砰!”
包裹狠狠砸在瞭望塔的金属外壳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潜艇都晃了晃。包裹应声破裂!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股浓稠的、黄褐色的、散发着足以让地狱第十八层都暂停营业的、超级无敌究极腐烂发酵鲱鱼原浆,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恶龙吐息,猛烈地喷溅开来!
“噗——嗤——!”
黄褐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糊满了潜艇瞭望塔的观察窗、急冻射线枪的枪口、以及那几个探头探脑的鼬鼠雪貂海盗的脸和皮毛!
“呕哇——!!!”
“眼睛!我的眼睛瞎了!臭…臭死了!”
“咳咳咳!毒…毒气攻击!快…快关舱盖!”
惨叫声和惊天动地的呕吐声瞬间取代了急冻射线的滋滋声!那艘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钢铁凿子,此刻如同被扔进了粪坑,剧烈地摇晃起来,舱盖被里面惊慌失措的海盗手忙脚乱地试图关上,动作滑稽又狼狈。急冻射线彻底哑火。
“冒险号”上,一片死寂。
吱吱从管道口探出半个冻僵的脑袋,小嘴张成了“O”型。贝尔的羊毛围巾滑下来都忘了拉上去。卡特船长冰蓝色的独眼死死盯着那艘被“生化武器”糊脸、在原地打转的潜艇,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道…道格…”卡特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的沙哑,“你…你立功了。喵了个咪的…老子回去给你老婆申请‘最佳军火供应商’勋章…”
道格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僵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爪子,又看看那艘被黄褐色粘液覆盖、散发着“人间至味”的潜艇,巨大的后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抖。“汪…汪呜…老…老婆…你的爱…救了我们…”
危机暂时解除。趁着铁爪帮潜艇忙着“内部清理”和“通风换气”,“冒险号”迅速拉开距离,驶入一片相对平静、被巨大冰山环抱的冰湾。
贝尔的目光再次被头顶那无声流淌的、梦幻般的极光吸引。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专注。她云朵般的羊毛在极光变幻的光影下,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流动的微光。她伸出蹄子,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厚实的斗篷边缘,捻下几缕被寒风吹落的、带着她体温的银白色羊毛。
“船长!吱吱!快看!”贝尔的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的激动,“这极光…里面有东西!是活的星砂粒子!”
只见在她捻起的羊毛尖端,几粒极其微小、却闪烁着与天上极光同色系光芒的星尘般的光点,正随着羊毛的晃动而轻盈跳跃!它们似乎被贝尔羊毛中某种独特的亲和力所吸引。
“吱吱吱!(活的星砂?!)”吱吱瞬间忘记了寒冷,像颗出膛的灰色子弹冲到贝尔身边,小爪子抢过放大镜仔细观察,“真的!能量波动和干扰罗盘的一样!但更纯净!贝尔前辈!你的羊毛是天然收集器!”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贝尔脑海中成型。“快!吱吱!帮我改造那个备用罗盘!用我的羊毛做滤网!绒球!我需要你的药草固定剂!船长!道格!收集干净的冰!要最纯净的!”
接下来的时间,“冒险号”变成了一个奇特的极地手工作坊。贝尔贡献出大把蓬松的羊毛。吱吱用他灵巧的小爪子和迷你工具,飞快地拆解那个失灵的星砂罗盘,将贝尔的羊毛一层层细密地编织进铜盘的夹层。绒球则熬制出一种散发着清凉薄荷香的透明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羊毛滤网上,用以固定那些捕捉到的、稍纵即逝的极光星砂粒子。道格和卡特则成了“采冰工”,用爪子和简易工具,从晶莹剔透的万年蓝冰上凿下最纯净的冰块,再由绒球用秘制药水融化、提纯成无杂质的水,用来清洗和激活装置。
当最后一块闪烁着微光的纯净蓝冰融水注入改造好的罗盘底座——
嗡!
罗盘中心的指针猛地一跳,不再疯狂摇摆,而是稳稳地、坚定地指向了冰原深处某个方向!指针本身,甚至散发出柔和的、与天上极光呼应的淡绿色光芒!
“成了!极光罗盘!”吱吱兴奋地跳上罗盘底座,“吱吱吱!跟着绿光走!”
就在这时,船舷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敲击声和呜咽。
“喵?”卡特警惕地走到船舷边。
只见在船边漂浮的一块碎冰上,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皮毛上沾着些许黄褐色可疑污渍的鼬鼠,正用爪子有气无力地敲打着冰面。它身上还穿着铁爪帮的皮毛制服,但防风镜碎了,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求生欲。显然,它是刚才潜艇上被“生化武器”波及的倒霉蛋之一,不知怎么逃了出来。
道格立刻用网兜把它捞了上来。这小家伙一上船就瘫在甲板上,一边打喷嚏一边干呕,还试图用爪子抹掉脸上残留的“爱之印记”,结果味道更冲了。绒球捏着鼻子,用长耳朵卷着水桶给它冲了好几遍冷水澡(差点把它冻僵),又灌下去一大碗提神醒脑(主要是除臭)的药草茶,它才缓过气来。
在卡特船长“友好”的爪尖(抵着喉咙)和道格“热情”的鲱鱼味呼吸(近距离审讯)双重“感化”下,这只名叫“扳手”的技师鼬,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吱…吱吱…(我说!我都说!)”扳手缩成一团,小眼睛惊恐地看着卡特锋利的爪子,“老大…铁爪老大…要把那个‘星核’…塞进‘火巨人’的嘴里!就在…就在‘冰牙火山’底下!说…说要让整个冰原都烧起来!变成…变成他的熔炉!呜呜…太可怕了!我只是个修管道的…”
“冰牙火山?”贝尔立刻在海图上找到了位置,正是极光罗盘指引的方向!“引爆远古火山?用星砂辐射污染整片海域?疯子!”贝尔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卡特船长的冰蓝色独眼眯成了危险的细线,里面寒光四射。他爪尖在“扳手”的皮毛上轻轻划过:“喵…带路。带我们去找那个‘火巨人’的嘴。要是敢耍花样…”他爪子一勾,从道格还没来得及收好的、空了的鲱鱼包裹里,勾起一小块残留的、散发着地狱气息的褐色凝固物,在扳手惊恐放大的瞳孔前晃了晃,“老子让你尝尝‘道格夫人爱心便当’原汤化原食的滋味。”
扳手瞬间瘫软,疯狂点头:“吱吱吱!(带路!马上带路!绝对不敢!)”
“冒险号”在极光罗盘坚定的绿光指引下,再次破开冰层,向着冰原深处、那隐藏着毁灭阴谋的“冰牙火山”驶去。船尾,赛谷小姐洁白的翅膀优雅地掠过瑰丽的极光帷幕,一根闪烁着七彩光晕的尾羽轻轻飘落,被眼疾爪快的绒球接住。
当晚,在相对温暖的船舱里,绒球用几片纯净的冰晶,小心翼翼地贴出了一只可爱的、歪着脑袋的兔子造型。她对着赛谷小姐那根散发着微光的尾羽,轻声低语,将影像和话语封存:
“亲爱的弗朗斯基和绒毛镇的大家:
我们在会跳舞的天空下航行(看!极光兔子!)。用贝尔阿姨闪闪发光的羊毛抓住了指路的星星!道格大哥今天超级厉害,用…呃…‘秘密武器’打跑了铁爪帮的冰潜艇!(图:一只被冻得龇牙咧嘴、皮毛上沾着可疑黄褐色污渍的小鼬鼠,正可怜巴巴地抱着绒球给的胡萝卜雕花取暖)。另:赤尾先生偷喝了两大碗我做的极光海藻汤,结果…(图:船舷边,赤尾火弧那条引以为傲的火红巨尾,从尾巴尖到尾巴根,竟然被冻成了一根笔直的、冒着丝丝寒气的巨大狐狸冰棍!他本人正僵在原地,保持着端碗的姿势,黄绿色的独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嘴巴张得能塞下吱吱)。贝尔前辈说,贪心喝热汤又跑到甲板看极光,尾巴散热太快就会这样…希望解冻后他的尾巴还能甩弯刀?想念大家!绒球留。”
影像的最后,是那只晶莹剔透的冰晶兔子,在变幻的极光背景下,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用两粒微小的黑胡椒粒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