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倾诉

作者:柚実Yuzumi 更新时间:2025/7/16 0:38:40 字数:3038

异空间冰冷的死寂,像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在凯洛斯胸口。

复仇的余烬非但没能带来解脱,反而烧穿了心防,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空洞和钝痛。

他沉默得像块石头,背对着奈亚罗特,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一丝端倪。

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红得厉害,眼底布满了血丝。

“你,”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淡,“陪我两口吧。”

他甚至没等奈亚罗特回应,就粗暴地从空间的褶皱里拖拽出一个巨大的橡木酒箱,上面烙着刺眼的教廷圣徽。

箱盖掀开,浓烈到呛人的酒气瞬间弥漫。他抓起一瓶印着“圣焰之喉”的昂贵烈酒,用牙狠狠咬开瓶塞,昂贵的琥珀色液体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眼底。

他仰头就灌。

第一口下去,喉咙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火辣辣地疼,呛得他剧烈咳嗽,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他皱着眉,砸了砸嘴,呲着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操…又苦又辣…真踏马难喝…” 他低声嘟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一个看不见的对象,“以前那些大人…到底为什么爱喝这玩意儿?”

又是一大口狠狠灌下去,仿佛在跟这难喝的液体较劲,也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火线一路烧到胃里,灼烧感带来短暂的麻痹。他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那层强装的平静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

“现在…好像懂了一点。”

他声音更哑了,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某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搓挲着冰凉的玻璃瓶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偶尔灌酒的吞咽声。

奈亚罗特只是静静地看着,混沌竖瞳深邃难测,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

凯洛斯又干掉了半瓶,酒气熏红了他的脸颊,眼神开始有些迷蒙。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泄洪的闸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地流淌出来,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控诉,而是一种疲惫到极致的、近乎麻木的叙述:

“教廷…总喜欢把屎包装成花…摆上神坛给人看…”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守护者的家?呵…‘恩爱美好’?狗屁。我当上守护者那两年…家里也…也就那样。不饿死,不愁开支罢了,哪来什么的荣华富贵....倒是那些教士,过得一个比一个滋润。”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那些混乱的、被酒精泡得模糊的记忆碎片。

“我爹…” 提起这个词,他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厌恶,像看到什么脏东西。

“他就是个…烂到根子里的玩意儿。” 语气平淡,却字字淬毒。

“自己屁本事没有,整天就口嗨自己要想干就会成功。呵,十七年了,上班时间加上放假也才三年,钱也没给过几次回来,自己存着,还老拿房产威胁我说不听话就跟老妈离婚...…整天就窝在那椅子上打游戏,还要人伺候他,陪他…活像个没断奶的废物。”

一个清晰的画面似乎刺痛了他,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点压抑不住的颤抖:“我太婆…走路都颤巍巍了…还得端着一碗饭…一步一步…爬上那破楼梯…给他送饭…就为了他打游戏别停…就为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老房子里陈旧的气味,“…就为了让他心情好点…少找茬…少打我…”

“他赚钱不太会,窝里横倒是很会....还踏马的出轨,”少年说起这个,冷不丁地笑了一声。“出轨还理直气壮的,真是极品。”

“他当初对我妈许下‘我会让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的誓言,结果结完婚就把这句话喂狗吃了。他还说.....”

凯洛斯开始模仿,模仿记忆中父亲那狰狞的,让他厌恶的嘴脸,但少年演不出那种恶,那种人性的阴暗。

“对啊!我就变了,怎么了,我那时候这样说的,那又怎么样?!你看看你,黄脸婆似的....”

少年伸出的手指一顿,他收起了表情。表演那段侮辱的话语让他恶心和鄙夷,他都不想复刻,简直是脏了自己的脸和嘴。

“......”

“我妈…” 提到母亲,他搓着酒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眼神里翻涌起无法言喻的心疼和巨大的愧疚。

“她一个人撑起一头家....明明才四十出头就一身病痛了,什么尿毒症、脑瘤、风湿、关节劳损、肾结石.....啊,还有那个先天性高胰岛素血症,先天的血液型低血糖,之前搞得她在路上直接昏迷摔倒.....”

“她的嘴因此肿了两个月....是的,两个月还没好。她天生恢复能力差,跳过结痂的过程直接就是流脓,然后长肉...”

“我还记得.....咳...她左腿上被烫伤的那块地方,那时候坐摩托车被排气管烫烂了,流脓流了好久.....最后终于好了,但是那块肉就像层皮一样薄,软的....塌下去的.....”

“…我的妈妈还有我外婆、太婆…....”

他说着,愣愣地看向前方。

“我对不起她们…没能让她们享福…”

泪水无声地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一颗接一颗,砸在他紧握酒瓶的手背上,他却像毫无察觉,只是固执地盯着瓶身模糊的倒影。

“幸好…外婆走得早…” 他声音哽了一下。

“在教廷那些畜生降下‘天罚’之前…走得安详…没受罪…”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呛得又咳起来,眼泪流得更凶 。

“我把她…把爸妈…妹妹…外婆的…都收着呢…在一处异空间里…还有太婆…..” 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太婆她…命更苦。”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迟来的、沉甸甸的敬意,“她出生那年…海岛上那群帝国主义的杂种打过来了…在枪林弹雨里活下来了…...一辈子却没享过福…”

“躲过了飞机的炸弹,躲过了劫匪的刀.....终究没躲过阎王老子的生死簿.....怎么就那么快写了她的名字呢.....为什么就不能等多两年....”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母亲讲述时的神情,“我妈跟我说过…...外婆…刚生完孩子…身子还没好利索…..地方发大水…她…她就那么跳下去了!硬撑着!忍着…忍着那里…” 他含糊地带过了那个难以启齿的痛楚,“…忍着痛,泡在脏水里…豁出命去干…才当上粮食局的头儿…”

他呼出一口浑浊的气,像是吐出了些许痛苦,接着扯出一个讽刺的笑:“知道赎罪券吧?她管的粮食券…跟那玩意儿长得一个样…没那张纸…那时候买不到粮…饿死多少人…”

他摇摇头,语气复杂,“可她…和我太公一个样…太硬气…太死板…退休了…啥也没剩下…清贫了一辈子…没玩过…没享过…到死…都被病痛缠着…”

“我…对不起她…” 他终于抬起手,粗暴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动作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倔强,仿佛这样就能把眼泪憋回去,但新的泪水立刻又涌了出来,嘴角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没能早点懂事…没能…好好陪陪她…”

他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语调平缓,甚至有些断断续续,支支吾吾。

然而那无声滚落的泪珠,那微微颤抖的嘴角,那空洞失焦却死死盯着酒瓶的眼神,那无意识反复搓挲瓶身的指尖——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呐喊,都在剥开他强装的硬壳,露出底下鲜血淋漓、从未愈合的创口。

那不是山崩海啸式的爆发,而是冰川缓慢消融时,那看似无声却足以改变地貌的巨大悲伤,一点点将他淹没。

奈亚罗特静静听着,看着他强忍崩溃的模样。长期的压抑和“大男人”的逞强,让释放情绪都成了如此艰难、如此别扭的本能。

但奈亚罗特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

直到凯洛斯彻底沉默下来,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和无声的流泪,奈亚罗特低沉的声音才在死寂中响起。

“你要懂得为自己而活,”奈亚罗特注视着少年的双眼,一字一句地教导着“你不是为其他人活的替代品,你没有这个能力....而且,如果你都不能为自己好好地活一遍,你怎么觉得自己能为别人而活....”

“相信你那位伟大的母亲,临行前跟你说过,要活下去。你家人想看到的,你能坚强的,能快乐的活下去,而不是跑到九幽之下去陪他们...”

凯洛斯闻言,身躯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他呆呆地看着奈亚罗特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她。

刚才那句话...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直觉的奈亚罗特似乎和母亲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他又看到了那天母亲临行前的叮嘱和..遗言。

..........

“对不起......妈妈很抱歉,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不要担心,不要气愤,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你要带着这份仇恨,转换为力量,坚强地活下去......。”母亲温柔地看着自己,努力地牵起一抹牵强、虚弱的笑容。

“别哭了,傻孩子...”说着,还用指腹刮掉孩子脸上的泪水,她深情地望着这个孩子,这个她十月怀胎,坚持生下来的孩子。

在其额头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表达着母亲对着孩子的舔舐之爱上,之后头也不回地,决绝地、坚强地踏上了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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