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略微笑，不去瞧她，答道：“我和人家不熟，怎么谈得上喜欢？”
“不是有很多一见钟情的例子吗？我也就是问一下啦，没想到你还是日久生情派的。”云琬搂着我的手臂，还轻轻晃着，像是汲取暖意，又像是无意识的亲密。
暮春的风带着暖意，拂动她额前的碎发，昏黄的路灯，在她柔软的侧脸上闪现出阴影。
我平静、温柔地望着她，也许用了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深沉目光。我感到自己的内心正在融化。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哪一派，”我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缓揉低，“这种事情，还是等缘分吧。”
“缘分，哦——”她砸砸嘴，“你的缘分，你觉得，什么时候会到？”
“嗯……不清楚，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吧~？那——刚才的第二个问题呢？”
尾音忽然上扬，语气休闲似闲聊八卦，只是还不够完美自然，没有收好主人无意泄露的紧绷。
被我敏锐捕捉到的这一丝紧张，一下子让我回忆起了那个敏感的话题，——但我还不太想就这样冒失地坦言。
我声音尽量放得很轻：“什么？”
话语落下，手臂便传来桎梏感，是云琬略微收紧了力道。
“装傻？”她嗔怪地笑了声，肩头撞下我，力道不大，颇有些撒娇的意味，但眼神很执拗，“就是，你是不喜欢女生吗？以前好像都没问过。”
我的心跳声宛如擂鼓，当这个问题被再次挑明，我心的某块似乎被挑破了，那根细银针仿佛要接着刺穿我努力维持的冷静表面。
我思索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寂静在我们之间蔓延，周身不时闪现过的喧闹人群愈发把无言推上了极端，我感到步伐沉重。我悄悄瞥了眼她，才发现她的视线一直黏在我的脸上，带着探究和……我不敢深究的复杂期待。
在那些话语的背后，她究竟想向我证实什么？
“琬琬，”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沉默，开口，嗓音因为思索的艰难变得低沉，我轻轻用指腹摩挲她的手背，试图用亲昵安抚，“喜欢与否，和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有关系吗？”
说罢，因为胸腔的紧闷，我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云琬的面上出现了慌乱，她蹙了眉。
“怎么没关系？！”
楼云琬下意识的反驳，带着虚张声势的焦躁，让我愣了一下。
“如果你……不喜欢女生的话，可能人家女生根本就不会向你告白了……那人家向你表白的心意，不就白费了吗？”
我侧过头，疑惑不解、又心跳不已地望着她。
不知何时，我们都停下了步伐，月光银白，路灯柔黄，像揉碎的琉璃一样，落进她的眼里。那片晃动的眸光中，我看见了自己的面庞，是出人意料的温柔平和。
“别人的心意，我都会尽量妥善地处理。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我尽量柔和地说着，悄悄握住她的手。
“至于我的心意……”
心底微妙地颤动一下，我的身子也有些酥酥，和恐惧的发麻感。我想让眼睛直望着她的双眼，以此表明我话语的真诚，却没留神，一下子在她的面容上流连起来。
“它只会对特定的人有心意。无关性别，只在于那个人是谁。”
我觉得我的心意已经坦白得够赤裸了，与此同时，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楼云琬的反应。
她会惊慌失措地竖起防御？还是故作懵懂转移话题？还是……什么呢？
在这混乱的思绪之中，我已经不明白我所期盼的回应是什么了。
她的瞳孔剧烈地震颤了下，眼神中复杂地交变着，最终呈现的是某种我所不能理解的——恐慌？
被我握住的那只手沁出了汗，有了退缩的势头。
我忽然察觉到了心慌。
“你……说得很漂亮嘛！”
楼云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如同被烫伤般退了一步，她呼吸凝滞，似乎迟迟没有抉择是否该离开。
然后，她开始了夸张的抱怨：
“好吧，特定，不特定？我不清楚这些啦。你在说什么，我怎么知道呢？……反正——……反正你处理好这些心意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行了。不要让人家伤心……也不要耽误学习！”
最后一句，几乎是她喊出来的，带着一种色厉内茬的强调。
我看看空落落的手臂，又看看有些欲避之不及的云琬，心口堵得厉害。我无法再维持面上的笑容，也无法再佯装轻松，甚至一不小心，让伤心的情绪悄悄掉出了眼睛。
“学习”——是啊，多么惯用的安全词。
让所有微妙的事情，都安安分分地圈住了。
不过，本应如此，不是吗？
可我的心为什么如此烦躁？
“嗯，知道了。走吧。”
我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因为带着一点抱怨情绪，显得有些过分疏淡了。但我不打算说什么来挽回——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我走了一步，和她肩并肩，示意她该回去了。我没有去挽住她，事实上，我现在不想触碰她，我甚至不想看见她。
楼云琬拖着步子，跟着我慢悠悠地走，我没忍住，侧过头说：“走快一点吧。”
楼云琬没说话，加快了步伐，为了不使最后的这一段路太过尴尬，也为了掩埋掉刚才那段暗流涌动的对话，我决定关心一些别的话题。
我轻柔地开口问：“这次期中考试的错题，你整理好了没？这周末要不要一起来复盘看看？”
如果她想专注于学习，也可以，我自认为还是一个比较称职的学习搭档。于是我自如地切换话题，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楼云琬脚步一顿。
她看着我，脸上暗与黑斑驳，看不清情绪。我们走入了一段黑暗，四周没有路灯，只有遥远的天光寂寥地发散在我们四周。
“你……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
突兀的一段话。我真正地疑惑了，停下脚步，不解地望着她。
我完全不能明白，我究竟要怎么做呢？
“我怎样了？”我感到又气又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