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思潮比夜云更浓稠。在辗转反侧中，我恍恍惚惚听见了窗外的雨声。
雷电，如同夏日枝桠抽出躯干的撕扯声，狠狠地从体内把自己抽拉出来，然后以一种恣意的姿态甩到包容无穷的天穹之中。
这咆哮般的轰鸣声反而让我的心平静下来，大概是因为我还想着云琬的事情吧。总之，翻腾不已的脑海因为雷夜而平息了。
我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之后，一个念头很清晰地出现：我要问清楚楼云琬是不是在试探我，还是她在吃醋？她必须解释她那时奇怪的表现，否则我会一直深深地困扰。
不过，冒然就那样提问，很有可能会让我们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便僵。我正思考要不要周末约云琬出来，或者我去到她家找她时，吴羲突然叫了我，让我去领一份通知。
“春游！”
大家兴奋地讨论着，我一边下发着通知事项，一边扫视人群。
陈金秋的女高音在一堆激动的讨论声里仍然显得格外瞩目，她爆发出她标志性的尖叫，然后扒着楼云琬的肩膀。是的，现在她就坐在我的后面，她的同桌是我不太熟悉的一个女生。陈金秋正同时晃着两个人。
云琬显露出有些微笑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往后倾靠着身子，拿着那份通知在阅读。
我悄悄观察着她，忽然，她的目光也瞥过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们双方都吓了一跳。
我强镇定住心脏，微微笑了一下，楼云琬则没什么表示，似乎就是被惊了一下，又很平静地转过了眼睛。
发完通知后，我回到了座位上，楼云琬此时也放下了那张通知，她看向我，主动开了口：“春游你去吗？”
“你去吗？”
“我先问你的。”
“你去我就去。”
她抿了抿嘴，一时没了言语，扭过脸不再瞧我。我伸手去碰碰她的手臂，她又看过来，我心慌了一下，立即说：“我去打水，你去吗？”
大概是感到莫名其妙，她发了声低笑，“……不去。”
我不清楚她为什么发笑，直到我想顺势拿我的水壶，才发现我的水壶沉甸甸的，——对了，我早上刚装过水没多久。
我的脸仿佛在发烧，我匆匆扭头不看她，也没有拿水壶，仍然坐在位置上。
“怎么不去？”云琬问了。
“周末去我家吗？”我问。
她挑了下眉，托着腮，半侧过脸来看我，踌躇了一会，她问：“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但我想问。”我也是很快口地答了。
“哈……”她忽然又笑了一下。
“下次再去吧。”她说，接着，为了转移注意力似的，她问：“你去春游吗？这个地方我们以前去过，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去。”
“……不去的话，待在学校自习也好。”我说。
“一整天自习。唔，如果会放电影什么的就好了。”
“那就去吧，出去转转也没什么不好。”我作了决断，当即在通知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啊，那就去吧。”
“嗯。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去我家？”
“……”
楼云琬一顿，缓缓抬头，盯着我。我不紧不慢地签完名，学她刚才托腮的样子，半侧了脸回望她。
“嗯？”我哼了哼。
“……这么执着？”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半泄气式地笑出来，说不出是无奈还是无语，“到底有什么事？”
我心里悄悄琢磨借口，随后斟酌着说：“我阳台上移栽了月季，想带你来看。”
“只是看个花？陆老头，你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叫我的昵称吗，她在想什么呢？
“当然还会聊聊，就是一起放松之类的啊。你好久没有在我家留宿过了吧？这次要不要留宿试试看呢，正好我做蛋糕给你啊，按照惯例，期中考试我还欠你一个蛋糕呢。”
“哦，是噢，蛋糕。”
她懒洋洋不起劲的样子，似乎是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她猜出了我的心思，或者正像我揣摩她那样，她也在悄悄地估测我，所以她迟疑，回避。
“来吗？”我再次提起。
“不知道诶，可能要想想？我不觉得我周末想出来。”
“那我……”
“停停停，陆维语，”她用手势打断我要说的话，“你精力这么高的吗？我只是说这周可能不来而已，先过完春游吧。”
“好吧。”
我只好暂时按下心思。
即便我表现出了平静的样子，云琬似乎也没有停止对我的怀疑，我不知道上次我的回答在她的心里到底产生了什么影响，她又是怎么认为的？我不得不注意自己不要做出太过界的举动。
但继云琬和唐慧的对话之后，另一件让我不愉快的事情出现了。
日子毫无意外地来到了春游那天。
我们是坐大巴车前往目的地，我因为是班长，顺理成章做了领队，自然要走在最前面，还要举着班牌。
我心里是想和云琬坐在一起的，我上了大巴后，便先占了位置，就在车辆的中间。我留了靠窗的位置，因为云琬喜欢看风景。
“陆老师！！你旁边有人吗？”陈金秋走到我旁边时，问我，“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有人的。”
“哦。”
“咦？维语，你旁边没人吗？”苏莹走过来时，又问了一句。
“有的。”
我一直等她走过来，坐到我身旁。
她没有。
我借着点人数的机会，从前往后看，然后看见前排楼云琬和唐慧坐在一块了。
我微微压了眉，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坐一起吗？”
“哦莫，哦莫。”唐慧作出惊讶的表情，“湾仔我借走一下，没关系吧？”
我不想看云琬的表情，微笑了一下说：“说什么呢？”便又数着人数走开了。
等我回到位置上，就看见旁边的座位坐了曾佳宁。
“哦，你坐这里啊。”曾佳宁看见是我，短促地叫了一声，“我坐你旁边没关系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
“没关系。”
“哦。”
曾佳宁笑着看我，歪斜着头，“你能和张宸换个位吗？我想跟她聊天。”
“那你怎么不直接和她一起坐。”我说着话，坐了下来。
她侧着身子，还笑着耸耸肩，“没位置了，她去坐其他地方了。”
我感到有些郁闷，说：“我不想换。”
“哦。”
我发现她每当事情不能如她意愿时，她便会翻个白眼，然后就木然、嘲笑什么似的怪气地“哦”一声。
我和她并不熟悉，所以不打算再理会她，从背包里拿出眼罩就想要闭眼。
曾佳宁忽然幽幽地说：
“我本来要和唐慧坐的，但她现在和楼云琬更好，所以她们现在坐一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