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月光透过老旧公寓的窗户,将室内染成银白。
赵晓铭理所当然的失眠了。
他本是一位在英国富豪家工作了五年的管家,勤勤恳恳,月薪五万英镑。
如今,前雇主举家迁至国外,被迫失业。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家里的公司突然破产,债台高筑。
为解燃眉之急,他将五年工作积攒的存款打到家里。
在经历了丢掉工作,公司破产之后,很难让人安眠。
他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脑海中又回响起师父的临别赠语。
“记住,管家是主人的另一面,绝不是一个冷漠的服务者。”
叮叮叮~
思绪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半夜来电,究竟是谁?
赵晓铭拿起躺在枕边的手机。
看着手机屏幕,他皱了皱眉,有些紧张。
来电人是他异父异母的姐姐,虽然赵晓铭是被赵家收养的养子,但赵家却待这个外人如亲生骨肉。
与姐姐赵晓鸢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同胞。
此刻,她正在大西洋彼岸的大学攻读理工博士学位。
那里应该是白天吧,赵晓铭想着,按下了接听键。
“对不起!呜呜,晓铭!”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哀嚎。
赵晓铭听到哭声,心头一紧,连忙问道:“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我...我,我的钱...被骗走了!”
电话的那头传来了悲鸣,女人啜泣着,将遭遇娓娓道来。
“我本来想投资的,为家里减轻些负担...对不起晓铭,你前几天打给我的十万美元,我还借了二十万美元,现在...那个人不见了。”
“冷静些!”赵晓铭一锤定音般的喊道。
他恨不得将骗子大卸八块,但还是强压着怒火。
“我错了,对不起晓铭,对不起,我不敢跟妈妈说...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办?”
赵晓铭很生气,但语气却平静的有些冷漠:“事情我来解决,老姐你就好好上学就行了。”
“但是...我把下学期的学费也投进去了。”
“我还有一些存款,我现在就给你汇过去。”赵晓铭若无其事的说道,仿佛在讨论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平静。
“都不起,都是因为我...”
“别哭了,你先报警,等过几天安顿下来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吧。”
电话的传来了“嗯”声,伴随着阵阵啜泣声,像迷路的小猫般可怜巴巴。
赵晓铭苦笑一声,轻声的安慰。
“好了好了,家里已经亏这么多了,也不差你这点,别哭了,先挂了吧。”
过了许久,对方终于依依不舍的将电话挂断。
赵晓铭心底一沉,感觉有个看不见的石头压在背上,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重重叹了口气,将手机放下,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迅速的穿戴正装,简单洗漱一番,拿上一个公文皮包,便出了门。
前任老板的辞退金不少,赵晓铭的手头目前还算宽裕。
跨国汇款需要去银行,银行在很远的外城,至少要开车一个小时,好在银行24小时营业。
赵晓铭开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行驶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行至半路,天空下去了小雨。
对于伦敦来说,突如其来的小雨很常见,一般这种小雨很快就会停。
然而,小雨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竟然演变成了一场雷暴。
终于,赵晓铭在暴雨中到了银行,成功的把钱转到了大洋彼岸。
离开银行后,他匆匆的跑回到了车内,将湿透的外套丢在副驾驶,如释重负的瘫在座位上。
缓了口气,他打开手机,拨通姐姐了电话,准备要把汇钱成功的消息通知她,却提示不在服务区。
似乎是闪电劈坏了信号站,又或者是银行地处偏僻。
赵晓铭只好先发送信息,看着气泡旁边不断旋转的加载条,叹了一口气,按下了汽车启动按钮。
雨很大,雨滴汇成水幕,如鱼鳞般的从挡风玻璃上落下,一层接着一层,雨刷器已经完全没用了。
而在这时,路边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银白色的高级轿车停在路边,引擎盖被打开,一旁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一位女性穿着昂贵的黑色晚礼服,站在路灯下,好像舞团剧里的灯光聚焦。
她正盯着引擎若有所思。
女人美若天仙,有一头淡黄色的长发,因为下了雨,发丝粘在脸颊上面,好像画上去的优美纹饰。
水滴划过她陶瓷般白皙的脸颊,汇于精致的下巴上,晶莹剔透,如泪般的滴落。
天鹅般的脖子上,戴着一串项链,银白色的链绳闪烁着微光,硕大的蓝宝石安静的躺在她精致的锁骨之间。
洁白后背盖上了水层,反射着霓虹的点点银光,昂贵的礼服完全粘在肌肤上,将身材曲线勾勒的清晰无比。
她微微弯着腰,用双手抱在胸前御寒,这无意之举,却让**在挤压下呼之欲出。
不着一丝的双腿白皙修长,脚下踩着昂贵的蓝色高跟鞋。
她此刻正微微屈膝,双腿构成了一个细长的X型。
遥遥望去,既高贵,又**。
眼睛是罕见的碧绿,此刻正焦急的盯着引擎的内部,流露出惹人怜惜的苦恼。
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大美女。
“出什么事了,女士?”赵晓铭将车停在一旁,摇下窗户问道。
不管是谁,大雨天有车子抛锚在路边,赵晓铭都会停下来问一问。
更何况,对方是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动不了了。”女人看向赵晓铭,可怜巴巴的说道,“我看电影里面,车子动不了了,主人公都会把引擎盖打开。”
“我来看看。”说完,赵晓铭跳下了车,冒着雨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仔细观察发动机。
过了一会,他摇着头站了起来:“没办法修,只能让拖车拖走了。”
说完,赵晓铭举起手将引擎盖合上。
“坏掉了吗?”女人低下头,遗憾的说道,“我还挺喜欢这一辆车的。”
“就你一个人吗?”赵晓铭轻声安慰道,“只是没法现场修,在修车店里还是能修好的。”
“嗯。”女人点了点头,“我的女儿们在家里,没有一起外出。”
“女儿吗?”赵晓铭皱眉,有些担忧。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拖车司机的电话,然而回应的是一串冷酷的“不在服务区”。
这样以来,不仅拖车叫不到,出租车也叫不到了。
如果留在原地等出租车的话,那恐怕要等到天亮了。
“忘了这里没信号。”赵晓铭摇了摇头,将手机放回兜子里,“夫人,你着急回家吗?”
“嗯,女儿们还在等我。”女人甜甜的笑了笑。
赵晓铭看了看天空,忧心忡忡的问道:“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回去?”
“车子坏了的话,就只能走回去了。”
“走路?下这么大雨?”赵晓铭紧张的问道,“你家在什么地方?”
“辉月城。”女人脱口而出,“家的位置我还是记得。”
“辉月城?!”赵晓铭惊呼道,“那里可是郊区,就算是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
女人点了点头。
然后,她弯下腰,将高跟鞋脱了下来。
赤足踩在水坑中,溅起点点水滴,俨然一副准备走回家的样子。
“要赶在天亮前回家呢!”女人自信满满的握紧拳头。
“算了,我送你回家吧。”赵晓铭于心不忍,将车后门打开。
然后,下意识的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作为前管家,他在举止方面无懈可击。
女人惊讶的伸手遮住双唇。
矜持片刻,她小心翼翼的坐进了副驾里。
“好厉害!刚才那是护顶吗?”坐在后座上的女人,双手乖巧的搭在膝盖上,激动的问道,“是为了防止上下车的时候撞到头顶吗?好体贴。”
“体贴算不上,后面有毛巾。”赵晓铭淡淡的说道,启动汽车,“你记住车子抛锚的位置,明天再联系拖车司机吧。”
没用多久,女人便找到了洁白的毛巾,随后她将其裹在头顶,像带着一个帽子一样。
“哦,这个时候需要自我介绍吗?”女人恍然大悟,她慢慢将毛巾拿下,挂在脖子上,“我叫露娜薇尔·奥狄西斯。”
“晚上好,奥狄西斯夫人,我叫赵晓铭。”
“外国人!?好有趣的读音。”
赵晓铭笑了笑,没有回答。
汽车行在郊区,文明的痕迹越来越少,道路两侧的路灯在逐渐消失。
辉月城是伦敦市郊的一个区域,那里有一座建于17世纪的城堡,属于一位伯爵。
根据赵晓铭掌握的情报,如今城堡无人继承,高昂的维护费能让所有人望而却步,伯爵的子孙大概也唯恐避之不及。
再加上经历过一战二战,伯爵的子孙估计也没多少了。
在这座城堡的附近,有好几个中产社区和庄园,估计女人的家大概在那里。
然而,就在刚才,赵晓铭已经开过了最后一个社区。
女人接连否定一个又一个地点,让赵晓铭很不解。
难道这里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庄园?他不禁陷入了怀疑。
他只好停下了车,扭头问道。
“奥狄西斯夫人,你家在什么地方?”
“就在那里,我已经可以看到塔尖了!”露娜薇尔指向窗外。
恰好此刻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夜空,能看清远边的灰青塔尖。
“那里是,辉月城啊。”赵晓铭顺着指向看去,惊呼道,“什么,你家在辉月城?!”
“嗯!”露娜薇尔点了点头,手指搭在嘴角下,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已经这么近了吗?赵先生,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了。”
赵晓铭震惊了半刻,但过了会就反应过来,单从女人的衣着上来看,确实像有一座城堡的贵妇。
“雨这么大,我送你过去吧。”赵晓铭合上惊讶的嘴巴,说道,“也没多远了。”
没想到真有冤大头继承城堡。
世界上奇人奇事真多。
车辆撕开雨幕,像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帆船。
赵晓铭没有发现,从后视镜看去,后座空无一物。
他注意力全在路面上,远光灯难以刺破雨幕后的黑暗,郊区的路面也算不上平整。
不知道开了多久,雨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道路的两边开始出现松树森林。
松树在狂风中左右摇摆,几乎要被连根拔起,如同一座又一座即将倾塌的城堡。
随着深入森林,文明的痕迹越来越少。
到了现在,道路上唯一的光源只剩下车灯,在雨幕下也只能堪堪目视前方二十米左右。
突然,路中间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团影子,那黑影在察觉到灯光之后,竟转身扑了过来,如张开的大网一般。
赵晓铭下意识的扭动方向盘,凭借他的驾驶技术,能轻而易举的处理这类突发事件。
然而,路面因暴雨而变得湿滑,汽车因此失控。
意外只在一念之间。
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汽车滑出了道路,在坡道下不断的翻滚。
车体在翻滚中不断变形,虽然道路的两边都是树木,翻滚的道路上却没有一颗树木阻挡。
就这样至少翻滚了七八米。
砰!
巨大的声响很快就被暴雨声淹没,泥地上骇人的痕迹与扭成一团的铁块,诉说着刚才的事故。
汽车最终撞在了一颗巨大的松树上,树木被撞断,巨大的树木砸在了车顶上,树枝则扎穿了挡风玻璃。
赵晓铭的一只眼已经睁不开了,他努力的抬起头。
左手没有知觉,右手则完全动不了,大概是被变形的方向盘卡住了。
脸上好几处地方有奇怪的触感,恐怕是碎掉的挡风玻璃扎在了上面。
遍体鳞伤,头痛欲裂,赵晓铭先想起了过去的生活,然后想到了被骗的姐姐。
跑马灯到了最后,出于责任感,他想起了刚刚拉的乘客。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瞥向身后。
好像在做梦一般,后座上的女人完好无损,就连衣服和头发都没有凌乱。
只是坐姿,因为后座的变形有些奇怪,就像躺在床上的玩偶堆里一样。
幻觉吗?
是因为女人其实已经惨不忍睹,眼睛为了让大脑接受,故意伪造了假象吗?
赵晓铭已经没有精力思考了。
他张开喉咙,发出沉闷的响声。
“唔,呜,你...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多谢你的关心。”
露娜薇尔的声音依旧动听,语气和之前一样的淡然。
随后,赵晓铭猛的吐出了一大滩鲜血。
他慢慢低下头,一根粗壮而坚硬的树枝,击碎挡风玻璃,撞弯了方向盘,刺穿了安全气囊,然后贯穿了胸膛。
大雨灌入汽车,雨水混杂着鲜血,逐渐将脚下的将油门、刹车和离合淹没,成了一个血池。
这种贯穿伤,恐怕已经把肺扎出去了,不管是谁,此时都无力回天了。
赵晓铭缓缓闭上了眼,无可奈何的准备赴死,在上一任老板那里,学来的最珍贵的东西,恐怕就是从容了。
在肾上腺激素用光之前,血就会流干,能在感到痛之前死去,大概就是这场不幸中最大的万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