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鞭响声在礼仪厅内炸开,余音刺穿了艾莉亚的耳膜,更狠狠抽在了她的心上。
“老师!您做什么?!快住手!”
艾莉亚从震惊中猛地回过神,失声喊道。
塞琳娜女士却置若罔闻,再次举起了教鞭。
“住手!!”
艾莉亚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用尽全力一把紧紧抓住了塞琳娜女士即将落下的手腕,阻止了这自残般的行为。
她急切地低头看去——
一道狰狞的红痕正迅速在对方白皙的掌心上凸起,如同灼热的烙印,刺目无比。
震惊、内疚与一种根植于本能的道德感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让她声音都发起颤来:
“是我错了!是我不专心,不尊重您的教导,轻视了这些规矩!求您别再这样!我改,我一定认真改!我发誓!”
她死死抓着塞琳娜女士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一松手,那可怕的责罚就会再次落下。
塞琳娜女士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激动不已的艾莉亚,目光仿佛穿透了她表面的慌乱,直抵内心。
片刻沉默后,她缓慢而坚定地将手腕从艾莉亚手中抽回。掌心的红痕在她动作间愈发触目。
“殿下若能真正明白,礼仪所承载的重量,远非优雅姿态本身,便是今日最大的收获。”
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若细听,能辨出其中深沉的疲惫。
“请整理一下情绪与仪容,晚宴即将开始,女王陛下已在餐厅等候。”
艾莉亚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蔫蔫地松开手,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绞着衣角,光滑的丝绸料子被揉捏得不成样子。
那股强烈的憋屈、无奈,以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自责感,如同冰冷的海水般将她淹没。
如果那教鞭是落在她的身上,她或许会感到疼痛,会感到愤怒,甚至可能激起她骨子里的叛逆。
毕竟,疼痛是直接的,是可以忍受甚至对抗的。
但塞琳娜女士没有,她选择了将惩罚施加于自身,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宣告她教导的“失败”。
这比任何直接的斥责或体罚都更让艾莉亚难以承受。它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她的神经,将“过错”二字不是刻在皮肤上,而是烙进了她的心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让她就范,让她背负上这份沉重的情感枷锁?!
她宁愿挨上十下、二十下,也不愿看到那道刺目的红痕出现在那双一直严格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的手上。
然而,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但……这种方式……对你……该死的有效。’
它精准地击中了她内心最无法忽视的部分——
那份根植于灵魂深处、无论前世今生都未曾泯灭的责任感与道德负担。
塞琳娜女士正是看准了这一点,用这种近乎“悲壮”的自我牺牲,迫使她正视自己的“错误”,让她无法再以敷衍、抗拒或漫不经心的态度来逃避。
这是一种她无法用龙族的骄傲或力量去反驳的“攻击”,一种让她除了屈服和改正之外,别无选择的沉重鞭策。
这认知让她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力与愤怒,不仅是对老师,也是对自己。
她默默地重新站直身体,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试图平复那翻江倒海般的心绪。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沉重的负罪感,每一次呼气都无法驱散胸腔里的滞闷。
她强迫自己抬起下巴,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准备以无可挑剔的仪态,去迎接接下来的晚宴。
晚宴设在女王专属的小餐厅内,相较于举行国宴的辉煌大厅,这里更显私密温馨,但女王陛下的亲临,依然让空气中弥漫着不容懈怠的正式感。
椭圆形的红木餐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精致的银质烛台位列中央,跳动的烛光为房间蒙上一层温暖柔和的光晕,却无法彻底驱散艾莉亚心中那片凝聚的阴霾。
女王陛下——
艾莉安德拉·星语者已然端坐于主位。
她今晚并未穿着繁复的宫廷礼服,仅是一袭深绿色丝绒长裙,领口与袖口处以细小的钻石点缀,宛如夜幕中零散的星辰,这让她比平时少了几分君临天下的威严,多了几分属于长辈的温和。
而烛光柔和了她那与艾莉亚如出一辙的、属于星语者家族标志性的璀璨金发与深邃蓝眸。
这并非偶然的“遗传”相似性,却不幸成了索兰帝国那边恶意散播“银鳞公主实为女王年轻时秘密所生”这一荒谬谣言的主要“依据”。
当艾莉亚跟在塞琳娜女士身后,步履标准却略显沉重地步入餐厅时,女王那与养女极为相似的眼眸,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
艾莉亚脸色比平时苍白,眼周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微红,虽然仪态无可挑剔,但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低落与压抑。
艾莉亚依照最严格的礼仪规范,向女王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动作精准却透着僵硬。
“晚安,陛下。”
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却缺乏往日的生气。
女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异样的拘谨,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声音比平日里更为柔和:
“坐吧,孩子。”
艾莉亚依言沉默地入座。
晚宴就在这种略显凝滞的氛围中悄然开始。
侍女们安静地上菜,餐具与瓷盘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几乎是餐厅内唯一的主旋律。
艾莉亚机械地使用着刀叉,每一个动作都严格按照塞琳娜女士的教导,不敢有丝毫差错。
然而,她吃得味同嚼蜡,味蕾仿佛失灵,完全尝不出盘中食物的任何滋味。
此刻她的全部心神,依旧被那声清脆的鞭响和女士平静的面容所占据。
女王用着餐,偶尔抬眼看向魂不守舍的艾莉亚,掠过静立在艾莉亚身后不远处的塞琳娜女士。
放下银质餐刀,拿起面前的水晶杯,浅酌了一口澄澈的月光葡萄酒后,她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艾莉亚,我听闻今天的观星课涉及了‘泪珠星团’的轨迹推演,可有什么有趣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