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银龙的脑袋先是僵住,随后露出一种“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哪里不对”的纠结表情,女王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打破了略显凝重的气氛。
“好了,不逗你了。”
她将手中的世界树枝条轻轻放在泽尔面前的地上,那截翠绿的枝条一接触半位面的土地,便生根钻入其中,整个半位面都随之轻轻一震,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
“无论你如何看待它,是报酬,是礼物,还是什么别的它现在都属于你了,艾莉亚。”
女王的声音恢复了温和与郑重:
“好好利用它,保护它,让它成为你力量的一部分,成为你在未来风暴中一个安全的避风港。这,才是我真正想给你的。”
泽尔低下头,龙瞳凝视着那翠绿枝条,以及周围这个为她量身打造的半位面,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当情感的浪潮稍稍退去,属于“艾莉亚·星痕”的理智与务实便开始悄然浮现。
她意识到,接受这份礼物远不止是点头那么简单,同样也意味着一份沉重的责任——
她该如何保护它?如何出入?如何确保这个脆弱的“空间泡”不会因自己的无知或疏忽而受损?她又该如何与之相处、共同成长?
这些切实的问题,让泽尔眼里那份欣喜沉淀了下来。
女王将她的兴奋、迟疑与那抹困惑都看在眼里,轻轻摇了摇头。
“别担心,小家伙。”
她的语气带着安抚: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以你现在的力量层次与对高等空间魔法的理解,还不足以独立支撑甚至安全地开启一个半位面的稳定通道。”
“直接将完全的管理权交给你,就像把一艘需要高超技艺才能驾驭的远洋巨舰,交给一个刚刚在平静湖面学会划动独木舟的孩子。”
“那并非爱护,而是冒险。”
她说着,向前一步,神色变得无比专注。
双手在空气中勾勒出复杂的轨迹,低沉的吟诵声牵引着磅礴的魔力。
细密的银色符文随之涌现,如同活物般自行编织,构建出一个闪烁着奥术辉光的复杂结构。
随着最后一道符文归位,法阵的光芒稳定下来,精准地笼罩住世界树枝条,并与艾莉亚龙角上的戒指产生共鸣。
戒指上的宝石骤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内部的流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仿佛在宝石中心开启了一个微型的漩涡。
待光芒渐歇,一切似乎恢复原状时,女王才舒了口气,转向眼中带着震撼与疑惑的泽尔,解释道:
“以你现在的力量,直接掌控一个半位面的全部维度还太早。我并没有赋予你凭空创造通道的能力,那依然是高阶法师的领域。”
她指了指泽尔的戒指,那宝石中的流光已恢复平静,却隐隐蕴含着某种新的韵律。
“我所做的,是进行了一次精密的‘绑定’与‘链接’。以 【法师密室】 的空间架构原理为基底,混合了 【异界誓缚】 中对位面连接施加秩序的概念,并将效果永久性地锚定在你的戒指上。”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我为这个半位面安装了一扇‘门’,而这枚戒指,就是唯一能开启这扇门的‘钥匙’。”
“法阵的力量没有改变半位面本身,而是将它的核心入口坐标和权限,‘编织’进了戒指的魔法构架中。从此,你已与这片空间之间建立了联系。”
伴随着女王的话语,泽尔清晰地感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已然确立。
所有进入的意图、对内部状态的感知、乃至未来可能的调控,都能通过那枚戒指来中转和管控。
它既是一把为她量身打造的唯一钥匙,也是一道保护她与这个脆弱世界不会因冒失而遭遇危险的重要保险。
女王做完这一切,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满意。
她看向泽尔,半开玩笑地说:
“这枚戒指,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爱与守护的象征。但现在,作为你目前的监护人,嗯……或许可以称之为‘养母’?”
说到这里,她神情严肃了几分,叮嘱道:
“记住,艾莉亚,除非万不得已,或者身处绝对安全的环境,不要轻易动用它。开启通道本身会引发空间波动,虽然微弱,但足够敏锐的施法者或某些存在还是有可能察觉。它应该是你最后的避难所和秘密基地,而非一个随意进出的后花园。”
泽尔点了点头,她明白隐藏的重要性,但一个疑问也随之浮上心头:
既然未来可见的日子里,她大部分时间都需待在王庭,那么这个不能轻易动用的半位面,对她的当下而言,实际意义似乎有些……遥远?
“我明白需要谨慎,”
她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
“只是……如果它暂时无法常用,而我又必须留在王庭,那它现在对我来说,是不是……”
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个疑问,女王嘴角的弧度加深。
“这就恰恰引出了,我要给你的第二个‘惊喜’。”
艾莉亚的龙耳瞬间笔直地竖了起来,呈现出倾听的姿态。
“听着,艾莉亚,”
女王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在年轻银龙的心上。
“我不会,也从未打算,永远把你困在这座华丽的金丝笼里。”
艾莉亚的呼吸为之一窒。
“当你完成了作为‘星语者’继承人必须掌握的基础学业——包括但不限于精灵王国的历史、埃雷萨大陆的政治格局、作为王室成员的基本责任,以及……”
“至少能够娴熟到‘糊弄’过大多数贵族与外交官的那些礼仪之后,我自会松开手,让你离开永歌之城,去继续你命中注定该行走的道路。”
艾莉亚的龙瞳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竖瞳里倒映着女王的面容,仿佛无法理解刚刚灌入耳中的话语。
自由?真正的、可以离开王庭的自由?就在完成那些学业之后?!
“为……为什么?”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您为什么……愿意放我走?”
她曾以为,这位公主身份,便是锁住她双翼的镣铐。
女王走到她面前,微微仰头:
“艾莉亚,你还记得,当初我是凭借什么话,才最终说服你暂时放下游历,随我回到永歌之城的吗?”
女王的声音将,将泽尔的思绪瞬间拉回那个冰冷而迷茫的节点——
那时,导师最后的低语刚刚沉寂,地下城只余空旷的回响,前路也在复仇的阴影与自身的渺小间模糊不清。
在那夜里,女王找到蜷缩在废墟高处、望着风暴山脉方向发呆的她,没有过多安慰,只是问道:
“如果前方的路暂时被迷雾笼罩,你愿不愿意,先跟我去看清脚下世界的全貌?我知道一条路,或许不能给你答案,但能给你看清问题的眼睛,和足以挥出下一击的力量。”
正是“看清世界的全貌”与“积蓄力量”的承诺,击中了当时彷徨的核心,让她抓住了这根递来的绳索。
可过去这段时间,被无尽的礼仪课程、繁文缛节和历史谱系淹没后,她逐渐以为,所谓的“看清世界”或许不过是这个骗子用来安抚她的托辞。
“我记得……”
泽尔低声道:
“您说,要给我看清问题的眼睛,和积蓄力量的道路。”
“是的。而我指的‘眼睛’,绝非仅指优雅的仪态。”
女王淡淡道:
“在游历中,你学会了战斗与生存的直觉,却难以洞悉一个王国如何凭借律法与贸易运转,一场战争如何在谈判桌上就已注定,脆弱的和平又系于哪些看不见的丝线。”
“王庭,就是你系统性地吸收这些智慧、获得那双‘洞察之眼’的庇护所。”
“知识,尤其是关于这个世界权力、历史与种族如何‘运作’的复杂知识,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装。它将是你未来面对卡拉斯科斯那样的敌人时,除利爪与吐息外,不可或缺的‘武器’与‘战略地图’。”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更加郑重:
“至于‘力量’,也不仅仅是魔法的提升。笼中饲养的鸟儿,纵有华美的羽毛,也无法搏击真正的风暴。”
“你需要的是淬炼,是掌控力的拓宽,而绝非被圈养。而这个半位面,是我为你将来终将到来的、真正独立的远行,提前备下的一份‘行囊’与‘避风港’。”
“而你在永歌之城看似束缚的时光,则是为你装上必要的‘缰绳’——学习控制力量、情绪与影响力;为你展开那幅‘战略地图’。当你证明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些基础,我自然会松开手,让你去属于你的风暴中翱翔。”
女王的视线仿佛越过了时空:
“你要面对的敌人,不会等你慢慢长大。你需要尽快变得强大,而真正的强大,艾莉亚,永远无法在绝对安全的真空中练就。”
看着年轻的银龙眼中翻涌的震惊、恍然、懊恼与感动,女王的神情终于彻底化开,她轻轻拍了拍泽尔的前臂,语气恢复了温和:
“好了,沉重的话题就到此为止。现在,趁着这里没有旁人……好好享受一下这片刻的自在吧,小家伙。毕竟,”
她微微一笑。
“等我们从这里回去,你就又得变回那个需要时刻注意唇角弧度与行礼角度的‘艾莉亚·星语者公主’了。”
泽尔轻轻点了点,喉咙里发出一声表示同意的咕噜声。
是啊,该休息一下了……
那些沉甸甸的承诺、未来的道路、复杂的责任……在这一刻,被女王的话语暂时允许搁置。
于是,她转过身,尝试以轻松的心态,打量这个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
没有目标,无需警惕,仅仅是存在于此,感受这份“拥有”与“自由”的宁静……
……
“星陨之纪,银鳞嗣艾莉亚承先志,星语者艾莉安德拉织庇佑之巢,以世界树之遗枝,铸星界之安宅;龙翼初展而试新天,誓约既立而循旧痕,冰瞳映月,鳞辉沐善龙之训诲,星痕之名,自此始载于艾瑟兰之章……”
——卷末注·《艾瑟兰编年史·银鳞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