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黑杰克混迹江湖多年,眼力毒辣,他可以肯定,这个诗人看穿了巴顿那点不上台面的把戏,那越来越高的赢率就是明证。
但区区普通的吟游诗人话,大不了把他带到小巷子里……
干这门生意的人,手里从来不会缺乏血腥。
令他犹豫的是那把邪门的琴。
一把普通的琴能轻松砸断了一个战士的手腕?
这根本就不是普通吟游诗人的鲁特琴,这玩意儿绝对是魔法物品,或者更糟……
那能用这样的鲁特琴的吟游诗人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天杀的……高级……吟游诗人……’
强压住安排打手在这个混蛋必经之路的打算,黑杰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挥手让打手把还在嚎叫的巴顿拖下去,然后对西尔维奥笑道:
“误会!都是误会!手下人输急了,不懂规矩,惊扰了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是我‘骰子与锚’待客不周。”
他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位诗人先生,此地嘈杂,未免再有不长眼的打扰了您的雅兴,可否赏光到后面我的私人房间喝一杯,压压惊?务必让我表达一下歉意。”
西尔维奥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和心疼,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了然和戏谑。
他优雅地点了点头:
“当然,老板盛情难却。只是希望您的下一杯酒,不会像您这位员工的‘运气’一样……嗯,那么‘有迹可循’。”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被拖走的巴顿,手指极其轻微地在空中做了一个类似拨动隐藏丝线的动作——
一个只有深知底层骗局的行家才懂的手势。
黑杰克的独眼猛地收缩了一下,心脏几乎漏跳一拍。他果然知道!
这不是普通的肥羊,这是个披着羊皮的老狐狸!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后台一间堆满酒桶和账本的小房间,打手们识趣地守在门外。
门一关上,黑杰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语气却更加谨慎,甚至带上一丝恭敬:
“阁下……究竟是谁?来我这小地方,不是为了赢这几个小钱吧?”
他试探着问,同时拿出最好的酒倒了两杯。
西尔维奥没有碰酒杯,只是轻轻抚摸着“雷鸣”的琴身,微笑道:
“一个追寻故事与旋律的旅人罢了,您可以叫我西尔维奥。至于钱?”
他轻笑一声,配合手里‘雷鸣’弹奏的声响,让黑杰克脊背发凉。
“财富来来去去,但一个有趣的故事,一段……嗯……‘走调的交响乐’的纠正过程,其价值更为持久。您说呢,杰克先生?”
黑杰克感到额角冒汗。
“……您说得对。是我的人愚蠢,冒犯了您和您……这位强大的‘伙伴’。”
“不知我该如何补偿,才能让您对这段‘不愉快的插曲’一笑置之?”
西尔维奥终于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
“哦,我的‘雷鸣’受到惊吓了。您知道,古老的乐器总是有些……脾气。它需要一些‘安抚’,比如,能让它的旋律在未来继续无忧无虑鸣响的保障。”
他顿了顿,看着黑杰克紧张的表情,继续道:
“当然,我对您如何‘经营’您的赌场并无兴趣。我只是恰巧听说,您这里消息灵通,就像码头区的潮水,总会带来些……有趣的‘浮渣’。”
黑杰克立刻明白了,这不是来砸场子的,是来打探消……额……记录故事的,只是用这种方式立威并获取谈判筹码!
他心下稍安,但更加不敢怠慢:
“您请问!只要是我黑杰克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送走这尊瘟神。
西尔维奥这才随意地询问了关于近期码头区异常、陌生面孔、尤其是可能和“提亚马特”或“龙”相关的传闻。
在黑杰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邪教招募打手和工匠都招到这儿的事说了出来,同时怕不够,绞尽脑汁,把可能有嫌疑的线索都倒了出来……
西尔维奥满意地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感谢您的款待和信息,这杯酒的味道……现在纯正多了。”
说着,他站起身。
“那么,关于我的琴所受到的‘精神损失’……”
黑杰克立刻心领神会,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恭敬地递上:
“一点小意思,务必请您收下,给您的乐器压惊!”
西尔维奥掂量了一下钱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您真是太慷慨了。那么,我想今晚的‘音乐时光’就到此为止了。愿您的骰子……呵,永远保持‘自然’的随机。”
他优雅地行了一礼,抱着他的“雷鸣”,像一位刚刚完成精彩演出的艺术家一样,从容地离开了赌场。
黑杰克在他走后,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擦掉额头的冷汗,喃喃道:
“妈的……吟游诗人……现在都这么邪门了吗?”
当西尔维奥带着一身沙龙残留的淡淡香水和酒气,以及满腹重磅情报回到“海妖之喉”时,他立刻被好奇的大家被围住。
这个可谓人前显圣的时刻,吟游诗人怎么可能错过?
他立刻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沙龙的奢华、贵妇们的愚蠢、以及“雷鸣”如何大放异彩。
他重点强调了玛格丽特夫人透露的关于“七号码头黑船”和“上级压制”的情报,以及从黑杰克那里套出的关于提亚马特教派招募专家和锈水巷渔窝的确切位置。
艾莉亚坐在角落的油灯下,正专注地蚀刻着星蓝石符文。
听到关键信息时,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仿佛早已预料。
然而,当西尔维奥越聊越嗨,干脆跳到桌子上,夸张地模仿玛格丽特夫人矫揉造作的姿态,并再次挥舞着“雷鸣”吹嘘它如何“声震沙龙”、“价值连城”,甚至开始编造艾德金用这把琴“弹奏一曲就让深渊领主,魔鬼大公跳起了踢踏舞”时,艾莉亚握着秘银针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针尖顿时在星蓝石上划出一道极其细微的的划痕。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继续在那方寸之地编织着精密的防护符文网,顺便施展“隔音罩”(二环),直接将那位“传奇”诗人的噪音和浮夸尽可能隔绝在外。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个浮夸的诗人知道自己的银龙身份。
否则以他对“传奇”事物的狂热,恐怕下半辈子都会像一块甩不掉的膏药一样黏着自己,用永无止境的十四行诗和即兴奏鸣曲来歌颂并烦死一条真龙。
那将是比面对整个提亚马特教派更令人头痛的灾难!
她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