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计划曾是她对凯兰未来的期许，也是她试图将他从可能的仇恨漩涡中拉出来的一个锚点——
给他一个平静生活的可能。
这计划本身并不宏大，甚至有些卑微，却承载着她对这个捡来的孩子最朴素的守护愿望。
此刻说出它，就像是将一个精心保存、却早已被现实风雨打碎的陶罐，展示在众人面前。
她从未后悔救下凯兰，而是痛惜于仇恨的种子终究还是在他心中长成了无法拔除的荆棘，彻底扭曲了他的人生轨迹，也彻底葬送了……
那份她曾为他规划好的、微不足道的“平凡”。
终究还是被龙的思维方式改变了太多了么……
想当然的太多，错的太多……
说完，艾莉亚不再看凯兰，转身走向石窟深处，检查那个被蓝龙抓走法器后留下的基座和残留的符文痕迹。
斗篷拂过浑浊的海水，背影清冷而孤绝。
凯兰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染血的蓝龙鳞片，掌心传来的刺痛和师父最后那句冰冷的话语交织在一起。
希望与绝望，依赖与疏离，复仇的火焰与现实的冰寒，在他年轻的胸膛里激烈地冲撞着。
他不知道师父最终会如何“陪他疯”。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与龙族纠缠在一起，要么在复仇的烈焰中燃尽，要么……
在师父预言的“头破血流”后，坠入更深的迷茫。
……
混乱稍定，夏芮靠着一根残柱喘息，脸色依旧苍白，下意识摩挲着空荡荡的腰间。
罗兰走到她身边，圣光收敛，声音低沉却带着抚慰的力量：
“夏芮小姐。”
夏芮抬眼，金色的眸子里带着疲惫和一丝警惕：
“怎么，白骑士？又要说教轻浮和秩序了？”
罗兰摇摇头，晨曦铠甲在幽光下显得柔和。
“不，我看到你在龙尾下的敏捷，也看到了你的痛苦。”
他目光扫过她下意识摩挲的位置。
“失去珍视之物，如同灵魂被剜去一块。这痛楚，晨曦之主亦垂怜。”
夏芮身体一僵，别过脸：
“……用不着你可怜。”
“并非可怜。”
罗兰的声音很平静，
“是见证。愤怒与痛苦是真实的，但不要让它们遮蔽你的双眼，就像刚刚的自杀式袭击那样……”
“阴影中的利刃或许仍在追索，但我看得出来，你的价值，你的身世，远不止于一件失去的信物可以诉说。”
“我只是希望，你的匕首，可以为了利益，也可以为了……守护像莉莉，像凯兰那样，可能再次因龙灾而失去一切的孩童。”
“选择权，在你手中。光明与黑暗的拉锯，从未停止。”
出乎夏芮的意料，这个板正的圣武士只是前来指出了她内心的痛苦，以及……另一种可能。
夏芮沉默良久，没有反驳，只是紧抿着嘴唇，眼中情绪翻涌。
罗兰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在了被绝望冰冻的心田上。
见四人的对话结束，西尔维奥优雅地从石柱上滑下，轻抚着“雷鸣”鲁特琴，琴身上沾了几点蓝龙的血迹和海水。
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成功的演出，而非一场生死搏杀。
他笑容温和，看向众人，特别是检查符文基座的艾莉亚和紧握龙鳞的凯兰。
“佐格瑞斯‘大人’看来是带着‘裂空之核’回去向泽拉克斯复命咯。”
“加上精灵使馆，那艘船……白崖城这潭水，看来是被彻底搅浑了。”
他的语气在俏皮之余带着淡然:
“更大的风暴，恐怕还在后头。诸位，是时候考虑下一步了。”
‘是啊……’
‘卡拉斯科斯、泽拉克斯、提亚马特、裂空之核……还有这个被仇恨蒙蔽的小家伙。’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伴随着西尔维奥的话语，艾莉亚指尖抚过基座上残留的亵渎符文，银眸深处冰寒一片。
永恒风暴海域的雷云在血月映照下，翻滚汇聚，隐隐形成一个狰狞的龙颅形状。
许久，艾莉亚缓缓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罗兰骑士，米拉女士，奥列格先生。绿龙对精灵使馆的佯攻应该还在继续，那里的压力不会小。我需要你们立刻赶往上城区支援。你们的圣光对于对抗绿龙的毒液和邪教徒的亵渎法术至关重要。”
罗兰立刻抚胸行礼：
“义不容辞，艾拉女士。愿晨曦之光驱散那里的阴霾！”
米拉和奥列格也坚定地点头。
“金妮，石拳，哈尔，夏芮，西尔维奥。”
艾莉亚的目光扫过他们:
“如今最紧急的事情解决，码头区那艘船的守卫力量被抽调，现在是查明真相的最佳时机。”
“因此，我要你们立刻前往码头区，潜入那艘船，查明那艘船上到底运送了什么，以及它和今晚的事件有何关联。”
“夏芮，你的潜入技巧是关键。哈尔，你的野外生存和追踪能力在码头区也能派上用场，注意可能残留的邪教分子或……帝国探子。”
“金妮，石拳，确保队伍的安全。西尔维奥，我需要你的……‘社交’能力来应对可能的海港官员或盘查。”
“明白！”
“交给我们了！”
几人纷纷应道。金妮拍了拍凯兰的肩膀，递给他一个“保重”的眼神。
最后，艾莉亚的目光落在凯兰身上。
“至于你，凯兰。跟我来，我们去精灵使馆。”
她的语气不容反驳:
“你需要继续去亲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龙灾现场，什么是……必要的牺牲和无奈的抉择。而且……”
她顿了顿，
“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凯兰握紧了手中的龙鳞，重重点头。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去面对。
队伍迅速分头行动，罗兰小队如同金色的利箭般射向上城区，金妮等人则向着码头区疾驰而去。
艾莉亚看了一眼凯兰，墨绿色的斗篷在血月下拂动。 “走吧。路上的时间，刚好够我教你几个……在巨龙面前保命的小技巧。”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
“但愿……还来得及。”
师徒二人的身影，一高一矮，融入了白崖城血月下的混乱街道，向着另一个战场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