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蒂斯一如既往地早起,旁边的格尔内特发出了一阵阵鼾声,她无奈地起身,打开了窗户,将空气换新一番,随后穿好衣物并且到楼下洗了个脸,在意识尚未清醒的时候,冷水可以很快地刺激感官,加快身体的苏醒.
关于斯比尔特的周围她大概都走过一遍,没有发现奇怪的迹象和生物,动用感知力也没探测到特别之处,于是帕拉蒂斯暂时先停止独自行动,今日的打算还没有明确,但时候尚早,现在精灵们应该都还未醒来.
帕拉蒂斯走出门,碰到了熟人——梅柳亚斯正在做着类似体操的运动,红发的女子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回头望去,露出一个微笑:“还是起那么早啊,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今天没有,”帕拉蒂斯回应,像是见过很多次一般,“有了魔力的加持之后,身体应该随时能进入状态,军队里面会一直做这些运动么?”
“当然了,不能凡事都依靠魔力吧,万一碰到禁魔领域,平时的健身就能发挥作用了,而且也没什么坏处吧?”梅柳亚斯一边伸直手臂一边回答,“不过,你少见地会说没有安排,'知道什么了吗?”
帕拉蒂斯淡淡地说:“不,只是觉得斯比尔特应该没有什么要特别调查的了.”
“这样啊,那么你现在有空吧?陪我去走走如何?”梅柳亚斯运动完毕,?不过要等我洗个澡哦.
于是帕拉蒂斯在等待一会儿之后,看到梅柳亚斯重新穿起护卫队的衣服,简朴的白色上衣加上一圈披肩,手腕处分别装上银护臂,搭配了白裙与黑色长裤,银靴有金边点缀,她将头发扎成高马尾,火红的眼瞳,其动作看得出来现在的梅柳亚斯特别有精神,女子开口道:“今日去墓地那边看看吧,特利乌最近总是出现在那边,或许能问出什么来.”
斯比尔特的墓地位于最深处,通过大广场之后再前行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少见的只有一颗巨树在墓园中央,精灵们特意修理了墓地的规格,建成了大圆形状,以便更好利用空间.
帕拉蒂斯走在路上,这几日她也曾去墓地里观察过,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有一地的荒凉,时不时有精灵们会过去祭拜,石碑也蒙上了一层青苔,边角碎裂,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便离去了.
早晨,街上只有少许精灵出现,在简单解决了饱腹后两人径直前往墓地,帕拉蒂斯心中有个疑问:为什么梅柳亚斯要去那种地方呢?斜眼望去,红发女子只是一路走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不多时便来到外围,帕拉蒂斯清晰地看到里面有一位金发精灵,是特利乌,他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碑前,双手放在身后,看不清他的脸庞,但似乎正在说些什么,梅柳亚斯和自己对视,慢慢地走进去.
察觉到身后有脚步传来,精灵回头张望,认出了两位人类客人,语气轻松地说出口:“没想到你们会在早晨来到这里,一些石头没什么好看的吧?”
“只是想碰碰运气,你今天还在这里啊.”梅柳亚斯说.
“你们,在这里见过?”帕拉蒂斯问.
于是梅柳亚斯解答疑惑,在最近没有自己的任务,她便到处转悠,与精灵们打好关系,在前两天碰到了特利乌,经过讨论后一路来到了墓园,在庆典来临之前,特利乌想要来看看他的老朋友,所以梅柳亚斯才会说带帕拉蒂斯来这边.
“这些,都是那场战役逝去的精灵们的墓吗?”帕拉蒂斯轻声开口.
金发精灵凝视着眼前的石碑,“大多数是,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现在大概也只剩几位能和我唠叨了吧,让我自己活下来,真是没有义气.”
二人沉默,在这时就应该识趣地安静下来.
“梅柳亚斯,听说你是外面最近的人类国家的军队领袖吧?”可是精灵却转移了话题,“那么我们应该会有共同话题,你参加过战争吗你无论什么样都行.”
被莫名询问的梅柳亚斯诧异了一会儿,但还是回答了问题:“嗯,大大小小的战事都参加过,不如说没有战争的日子反倒是少数.”
“是吗,果然人类和当初没有什么改变啊.”特利乌目视前方.
“...”红发女子缄口.
“当初战役结束之后,精灵一族确实打算与人类和谈,但是他们的行为总是刷新着我们的下限,最后我忍无可忍,便向女神大人请求远离你们,不与外界接触.”特利乌缓缓开口,“为了利益将昔日战友抛弃,甚至为了占领土地将许多种族逼得离开他们的故乡,讨伐了最强的敌人之后露出了爪牙,在我看来真是恶魔的化身.”
“您...可能有些误会!当初的人类在讨伐暗龙之后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没有多余气力去做那种事情.”梅柳亚斯说.
“在你们的历史看来是这样吗?但是参与那场战役的种族并不是只有人类,你们掌握了魔力,能与其共鸣,基数是最多的一类,仅凭数量便能轻松碾压别族,暗龙的尸骨残骸大多数都被人类收回,你以为为什么当初人类能快速崛起,在讨伐结束之后马上进行了领地的抢夺,许多的生命被夺走,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特利乌语速加快.
一时间后方的二人无言以对,站在原地看着精灵.
“...我好像有点激动了,”精灵摇头,迈出步伐,“那么,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吧.”
——
特利乌穿过墓地,带着二人径直前往中央的巨树,越往里走,墓碑的腐蚀痕迹就越多,乌鸦时不时从空中飞过,帕拉蒂斯看向一旁,脚边的石碑已经破碎地七零八落,名字也被风沙抹去,在那之后是望不到头的相似场景,时过境迁,已然无人再来祭拜深处的地方.
“到了.”
听见声音,帕拉蒂斯回神,前方的精灵在大树底下停留,只见他口中说着话语,右手往前张开,奇异的金色符文显现,巨树的根部传来一阵响声,那枝干向外展开,形成一个入口.
未等二人来得及开口,特利乌先行一步走了进去,根本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事已至此,也只好跟着进去看看了.
梅柳亚斯担心这可能是个陷阱,但帕拉蒂斯否定了这一点,要是布置陷阱的话,在精灵族的地盘随意一个地方都能够做出来,可偏偏要来到这里荒无人烟的地方吗?特利乌不会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帕拉蒂斯解释完之后便踏进树洞,她想了解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梅柳亚斯沉默地跟了上去.
这里是一处螺旋向下的阶梯,四处墙壁都开了一个小缺口,放着长年燃烧着的蜡烛,帕拉蒂斯观察了墙壁的痕迹,已然有些时日,不知这些蜡烛是有精灵按时更换,还是长久以来都照亮着地下空间呢?
前方,特利乌举着一盏明灯走着,即便有着蜡烛的光源,地下大部分空间都还是漆黑一片,帕拉蒂斯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道路,每走一步都能感到有石块飘动,让人担心这阶梯是否还能行走.
终于来到了地下,特利乌走到一处地方,将那盏灯源放入类似台座的地方,从周围的墙壁里逐渐散发出光亮,帕拉蒂斯终于能看清周围环境,地下是一个小型的空间,而这里和上方一样的是在周围都摆满了东倒西歪的石碑...这里是古墓园.
“这是...”帕拉蒂斯走进一个石碑,上面的名字已经模糊,分辨不清主人是谁,在碑前有着一根枝条,和奥拉给自己看过的一样,这是女神做的绿色树枝,只不过变得枯锈,失去了活力.
“真正的战士们沉眠之地,在那场战役结束之后,花了不知道多少年,把战场上的同胞带回到这里进行安葬的地方.”特利乌在旁边开口,就连语气都低沉下来.
“那个...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呢?”梅柳亚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特利乌站在一旁,眼神凝视着墓地,开口道:“睡在这里的精灵,有半数是被人类所杀害的..”
“......!”梅柳亚斯震惊,帕拉蒂斯也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战争结束之后,人类为了开阔疆土,占据资源,对别的种族出手,精灵族是掌握着自然魔力的种族,当时被视为价值最高的狩猎对象,”特利乌平稳地说着,“那个时候没有种族嫩个打败如日中天的人类,所以他们的联盟分崩离析,各自逃命,女神大人看着人类做出这种事情感到无比愤恨,于是和所有的精灵们发起反抗,但是我们数量稀少,战力不高,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远离世间,到此处隐居.”
“我看着许多战友还没来得及放松,就被长矛贯穿身体,失去气息...”精灵握紧拳头,“精灵是和平的种族,我对你们人类失望透顶,当初第一次见面,若不是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坚定,或许真的会打算杀了你们.”
帕拉蒂斯无言,沉默地看着特利乌.
“梅柳亚斯,你说过你是距离悠久之森最近的国家,盖利加尔国的军队领袖吧,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所谓战争有多么残酷,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精灵凝视着红发女子的脸庞,其中蕴含着各样的情绪.
“我知道...”梅柳亚斯声音低下,“但是,人类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冷血了,我们厌恶着战争!请你相信!”
“那么你能证明吗?”特利乌反问.
“唔...!”女子缄口.
精灵最终叹了一口气,“我是领袖,所以能够自由地出到外面的世界观察,这一千五百年来,人类不断地占据悠久之森的领地,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这片森林也不再安全了.”
梅柳亚斯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双手紧握,她知道的,在许多份文件之中,确实有一份关于悠久之森开阔的报告,这片森林有着大量的魔力,也能作为路途上的补给站,对于盖利加尔来说价值很高,而现在知道了精灵族真的居住在此处,回去之后或许会引起大量的讨论,那样一来,斯比尔特或许...
这个时候帕拉蒂斯却站出来说话:“精灵们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吗?女神既然能够创造一个空间,那么为什么不想办法去保护你们呢?”
特利乌移开了眼光,他看向另一位黑衣的少女,回答道:“女神大人并不是无所不能,而且,精灵们只会选择再森林之中生活,那是自然魔力最浓厚的地方,在埃亚迪比大陆上已经找不到比这里还要安全的地方了.”
“更何况,精灵一生的魔力量在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永远不会改变,在面对人类的时候,不管是数量还是魔力存量,都会被碾压.”特利乌继续说着,“我不明白为何女神大人会同意你们的请求,人类是残忍的,这一点我深有感悟,就算你们说还有人是善良的,那部分也只不过是最小的部分罢了,谁会在意无关自己的事情?”
特利乌再次看向梅柳亚斯,虽然这些话是对着帕拉蒂斯说的,但真正扎心的另有一人,可梅柳亚斯无法回答,若是嘴上说的善良有用,也不必会到如今的样子了.
良久的沉默,精灵与两位人类就这样站在原地,唯有火光的影子在舞动,梅柳亚斯低着头颅,凝视着地面,或许自己跟来这边就是错误,再了解到精灵的事情之后,自己真的嫩个下得去手吗?未来一定要发生那样的冲突吗?她不愿细想,余光瞥见了帕拉蒂斯,什么动作都没有,红色的瞳孔只是望着一处墓碑,这时梅柳亚斯莫名地羡慕起她,不是盖利加尔人,也不用面对战争的问题,自身的实力足够自保,还有一个好队伍,可自己呢?从小到大在学习的武艺却用来与自己人战斗,盖利加尔内乱不断,把女孩的内心一遍又一遍地撕开,梅柳亚斯回忆起过往的事情...
那是刚加入禁卫军的某一天,师傅带领她去训练场,作为最年轻的成员,梅柳亚斯被寄予厚望,她自己也在努力回应众人的期待,拼命地练习着战斗技巧.
“师傅!以后我要带领大家平息战乱!过上平稳的日子!”女孩满脸自信地说着话语.
“呵呵呵,这可没那么简单.”老人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怎么了嘛师傅!你在笑什么?”梅柳亚斯疑惑.
“以后你就明白了!”老人还在笑着.
女孩其实很讨厌这句话,好像每个大人都喜欢跟孩子们说着以后就明白了,却不曾想过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在长久之后,梅柳亚斯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也被人背叛污蔑过,甚至亲手斩杀自己曾经的同伴,她才明白,自己或许太天真了.
火焰照不亮身后的影子.
而现在,她又要再一次面对这种问题吗?明明是朋友,却要刀剑相向的结局...
——
“对不起.”
这句话并不是梅柳亚斯说的,而是一直站在一旁的,黑衣的女子打破了寂静..
“...为什么,这和你没有关系.”特利乌看着她.
帕拉蒂斯没有回头,仍然看着石碑,“因为我了解到这种事,却又无能为力.”
“......”二人沉默.
“我知道,人类总是会发起战争,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都一定给你们带来了伤害,特利乌,你是对的,”女子终于转头,看向精灵的瞳孔,“但是也请你相信,我们也有善良的一部分,愿意去了解这段历史,直面自己的错误,并争取和平的人类存在.”
帕拉蒂斯单膝跪下,从口袋中拿出一样东西,是昨晚聚会上奥拉给的玩具,精灵族孩子们做成的草娃娃,看起来很粗糙,脸上带着一个微笑.
“特利乌,我想代表那些善良的人类向你们道歉,未来还没有确定,一切还有改变的机会,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也一定会帮助你们,这无关种族,只是以友人的身份向你坦白.”帕拉蒂斯将那娃娃轻轻放在墓碑之上.
特利乌没有回应,帕拉蒂斯沉默着站起身来,她知道这些话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觉得一定要说出来,不然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了,她深呼吸一口,随即和梅柳亚斯说话:“走吧.”
梅柳亚斯点点头,跟了上去,二人准备离开.
“帕拉蒂斯,等一下.”身后传来了精灵的声音.
被喊到的女子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精灵,后者缓步来到身前,凝视她的眼睛,“我不相信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我的印象.”
“但是,我相信你,这也是以友人的身份说的.”
特利乌从内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一根绿色枝条.
“这是...”帕拉蒂斯诧异.
“没什么用的护身符罢了,但对你很有用吧?精灵确实需要改变,但在此之前,帮助一下朋友也无可厚非吧.”特利乌淡淡地说.
“...多谢.”
“只是当作一笔投资罢了,用你们的话来说.”
......
在暂住的树屋内,阿尔卡娜嘟囔着“肚子好饿!”的话,奥拉叹了口气,把自己的一份鱼肉递给女孩.
“啊呀!真是谢谢你了奥拉!那我不客气咯!”
嘴上说着不客气的话,但是一拿到碟子就开始吃起来的样子完全说服不了别人,奥拉思考要不要稍微控制一下饮食,还有为什么阿尔卡娜吃那么多都不会胖呢?
格尔内特则在一旁大口吃肉,每吃一口都要说一句“美味!”然后喝一口酒下肚,这两位的饭量真是把某个人惊得说不出话,他现在还是很疑惑帕拉蒂斯怎么养的起这两位的,难不成工资很高吗?可是自己这两个月好像完全没看到发福利的情况啊...
在吵闹声中,树屋的门被打开了,踏进一位女子,熟悉的黑发,帕拉蒂斯突然走了进来.
“队长?”
“帕拉蒂斯~”
“你来了啊帕拉蒂斯.”
三人震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格尔内特连忙放下叉子,装作斯文的样子.
“真吵啊,你们吃饭稍微安静点啊,”帕拉蒂斯坐了下来,后方的梅柳亚斯也跟着进来,“直接说重点吧,第三根枝条到手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试炼了.”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