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之日"事件后一周,早晨十时.
每天的日报消息由皇宫内部更新,各种小道信息也在民间流传...而今天就是盖棺定论的日子,伊露希尔七天没有任何声音,人们对她的声讨来到了顶峰,无论之前她有何贡献,现在已经成为百姓们公认的最残暴最无情的皇帝.
不得不说莱普斯坦的行动特别迅速,仅仅七天就能够安定大多数声音,并且发表了一周后会在皇宫一层进行演讲,将对所有的事情进行一个交待,也因为这件事,现在的皇宫区车水马龙,各个酒馆也挤满了人,恢复行动力的报童早就开始颁发日报...当然,也有人并不关心这种事,他们还在为生死未卜的家人朋友祈祷,希望能撑过这次的难关.
十三小队本来可以坐在官方安排的后方区域,但阿尔卡娜说想要出去,奥拉就陪着一起出来了,只留下帕拉蒂斯跟格尔内特在里面.
奥拉跟阿尔卡娜混在人群中,等待着最后的一点时间.
一一
"时间到了,莱普斯坦陛下?"
一位骑士提醒了似乎在发呆的男人,他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向准备好的舞台.
这段路是不是每一位皇帝都走过?他不禁想,在年幼时,老师伊露希尔也在相同的位置,进行过一次演讲,而如今到自己了.
莱普斯坦走着,装作老师的样子,挺直腰板,冷漠的神情--有些好笑,他内心说,却又笑不出来,有太多事情要交待,让人们理解本就是一件难事.
"老师...会怎么做?"
路程不长,他看到了阳光,接下来就要仔细对待每一个字了.
莱普斯坦深呼一口气,走了出去一一
"盖利加尔的人民!把目光聚集在这里吧!"
声音从高耸的舞台上传来,一瞬间喧闹声更大了,来的人并不是伊露希尔,质疑声此起彼伏,"怎么是莱普斯坦?伊露希尔皇帝呢!"、"她是不是不敢见我们!这就是皇帝的态度吗!"、"我的家人们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各位!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也明白这场悲剧带来的伤害!现在我将代表盖利加尔国的新任皇帝,向每一位人交待!"男人说.
"新任皇帝?!"、"伊露希尔呢?!"、"怎么回事?真是她做的吗?!"人声鼎沸.
"肃静!!!"
莱普斯坦震声,人们暂时停止了讨论.
"...我知道,你们这一周过得并不好,即便是现在,也仍有许多人的亲人,朋友,爱人尚在昏迷,也有人失去了重要的人......你们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一一那么现在,我就向各位公布这次'火之日'的事实..."莱普斯坦说,他停顿了一下,深呼吸,
"...罪魁祸首是...前任皇帝--伊露希尔!"
"什么?!!!"
人群爆出了尖锐的声响,质疑的,探讨的,崩溃的,反对派则一脸嘲讽,他们似乎早就认为伊露希尔不是个好皇帝,而大多数人都对这个真相感到震惊,在这吵闹进行了几分钟,莱普斯坦才发声制止,
"我知道,许多人都不愿相信,并且,伊露希尔皇帝已经身死!在计划失败之后遭到了严重反噬,所以现在,盖利加尔需要一位新的皇帝!"
声响更加沸腾,连续的冲击对于人们太过难以置信,就连各种贵族也坐不住,不断地挥舞手势,大声嚷嚷着什么.
男人不理会这些争吵,而是继续大喊道:"并且...最后的一击,是由我进行的!"
"前任皇帝伊露希尔无情而又残忍,她漠视了生命,不顾人们的死活,是盖利加尔第一位...我也希望是最后一位,被给予暴君之称的皇!"
"我知道,我还不是成熟的继承者,也有很多事做不到,那些反对我,质疑我的声音也有道理!可是!现在的盖利加尔,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去领导,去指挥今后的方向!火之国历代的皇帝都是在废墟之上担下了责任!我们的信条!我们的意志!就跟肆虐的烈火一般,身处黑暗,也要发出耀眼的光辉!盖利加尔绝不是一个轻易就会倒下的国度!我一个人做不到!但是我们一千人,一万人,聚在一起,形成不熄的火焰,跨过这次的伤痛!请每一位人民,支持我引导这个国家!"
帕拉蒂斯在皇宫的内部看着舞台上的演讲,对她来说有点怀念,曾经也有过那么一帮人坐在地板,听着讲台上的老人气愤喷薄地说话,区别就是今天她见证了一个国家的新生,而当初则是一个过去的队伍成立的日子.
很明显,莱普斯坦的演讲凑效了,外围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到底有多少是真心的呢?那似乎不关自己的事了,按这个势头,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盖利加尔的新一任皇帝了...说来有趣,本来只是作为两国友好而来的队伍,却莫名其妙卷进了那么大的计划中...尤特比亚,她到底是什么人?
舞台下,阿尔卡娜扯了扯某人手上的衣服,"奥拉,要不现在走吧?"
"...好,去哪?"
"随便走走嘛!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吧?"
少年一向顺着女孩的意,他们在最激烈的时刻离开了人群,挤出来后大呼一口新鲜空气,阿尔卡娜说:"奥拉!我们再逛逛瓦根区吧!我想...看看这里."
白衣少年点头,两人朝着最近的大路散步.
离开了演讲处,人流也慢慢变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顺着少女的脚步,绕了好几个圈子,阿尔卡娜突然停顿下来,奥拉问她:"怎么了?"
女孩指了指左前侧的一个地方,少年看去,是一个类似于小型医疗地的房子,比起正规的治疗所,这里就是私人开的租地吧,里面人满为患,绿色的魔晶石透露出令人舒心的气息...但似乎也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冷静,一位长着兔耳的医师跑来跑去,安抚患者的心情,这似乎是兽人的诊所?
阿尔卡娜在原地看了几分钟,她说:"奥拉...如果当时是你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拖那么久了,也不会让那么多人受伤?"
略带哀伤的语气,她又开始反思了吗?少年想,可嘴上却说着:"...这不是先后的问题,而且阿尔卡娜什么都没做错."
"嗯...在和伊露希尔交战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她的想法,她的情感...并不是完全消失了,有一点几乎察觉不出来的,悲愤的心情."阿尔卡娜说.
"悲愤?"
"是的,形容不出来,很伤心但并不是特别愤怒,更像是无法宣泄的那样...伊露希尔,并不是无情又残忍的暴君..."
奥拉明白了,为什么阿尔卡娜总是闷闷不乐,她是与那位皇帝正面交谈的人,也比所有人更理解伊露希尔的本性,在第一天知道不得不把伊露希尔写成暴君的时候,她是不太愿意的.
"我总是分不清对错,坚持不了主见...所以我一开始其实就输了,没有你给的翠笛的话..."阿尔卡娜低声说.
"阿尔卡娜,你看那边."奥拉指了一个方向.
女孩便望过去,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一一劳特亚,这个男孩跑了过去,戴着一顶旧帽子,手中拿着新出版的日报.
阿尔卡娜连忙冲了过去,大声喊住了男孩的步伐,后者一愣,在原地停下,"阿尔卡娜姐姐?"
"劳特亚!你..."少女走到身边,想说点什么,却一下子说不出来,"你...你还好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最终是男孩开口,"嗯...谢谢你当时帮了我,现在能够工作的人给的钱多,我觉得身体没啥事,就先做了起来."
"啊...嗯,这样子...那个..."少女支支吾吾,始终不敢提起.
"我知道的大姐姐,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劳特亚一字一字,轻声说着,"那天晚上,有一辆马车过来,把很多人送了上去...我的父亲也在其中,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
"抱歉...我现在还要赶时间,阿尔卡娜姐姐,先走了!"
劳特亚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开了,阿尔卡娜伸出手,最后也没有选择挽留下来,只能看着那个背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对不起..."她低下头,是说给谁听的呢?
奥拉站在身后,小声说话:"...阿尔卡娜,去看看梅丽莎吗?"
"......"女孩害怕了,她不敢想象见面的事情,这几天也从未提过,为什么偏偏现在要说?
"嗯."
但是事情必须有始有终...这是帕拉蒂斯教的.
这一次奥拉走在前面,距离弗德里克街并不算近,但是阿尔卡娜总希望再久一点,甚至期望见不到人,也许是因为忙都出去了,想的都是好结果,对于真正的避而不谈.
脚步停下了,阿尔卡娜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梅丽莎一家居住的小区房门,这边太安静了,让她的心慌慌,奥拉已经迈步走上楼梯,作好心理准备,女孩随之上楼.
门关着,是没有人吗?女孩伫立着,她抬起略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敲响了门.
......咔嚓.
门开了,有人.
谁?
浅蓝色的头发映入眼中,门缝开启,女孩子的声音响来:"阿尔卡娜...姐姐?"
"啊...梅利特..."少女欲言又止.
"...请问,有什么事吗..."梅利特扶着门边,声音虚弱地说着.
"...你还,好吗?"少女问,甚至意识不到声音的颤抖,"你的...妹妹呢?"
打开了半遮掩的门扉,浅蓝色头发的女孩示意着二人可以进屋交谈,梅利特不愿多说,她缓缓走回内部,阿尔卡娜露出担心的神情,忐忑地跟了上去.
屋里跟之前一样的环境,一盏小灯悬挂,少女闻到了一股略带清香的味道,她记得这个,在诺里希露住在奥拉家中,厨房会有的味道,梅利特是准备下厨么?
狭窄的走道的另一端,梅利特轻轻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梅丽莎...在发高烧...我挤不过那些大人送去治疗,只好把她带回家里."
阿尔卡娜内心疼痛了一下,她带着忧心的表情靠了过去,从蓝发女孩的身后看向屋内,梅丽莎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声沉重,脸颊十分红润,她走近去,轻轻握住了被窝里的手,很冰凉.
少女明白...于是悄悄地用魔力去中和梅丽莎的病状,她的年纪太小,即便受到了一点点转化的危害,也会造成高烧不断的症状.
"谢谢你,大姐姐..."梅利特低头感谢.
"不用...我应该做的"阿尔卡娜抽出手来,已经稳定下来了,再过两天梅丽莎应该就能好起来了,她松了口气.
"梅利特,房间里只有你们吗?你的母亲呢?"奥拉突然插话.
阿尔卡娜停顿了一下,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奥拉的话,这是否太过直接,不顾及梅利特的心情...
蓝发的女孩握紧了双手,阿尔卡娜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晶莹的白珠,自己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梅利特一字一顿地开口:"母亲她...在那天跟我们分开...说去买一件新的裙子给她自己..."
"然后...大家就突然倒了下来...我带着梅丽莎去找母亲...可是妹妹也开始发烧...我也变得很难受,只好原地坐了下来,有好多人围着,大喊着...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但是我醒了后,去找到了母亲......她离得不远,就躺在人群中,我怎么喊,都没有声音..."
蓝发女孩逐渐呜咽起来,不再继续说下去,眼眶血红,阿尔卡娜这才看清了梅利特的脸,十分憔悴,黑眼圈加重...这一周想必没有睡好,甚至还有泪痕,少女心疼不已,但却不敢伸手安慰这个孩子,她没有勇气,她害怕再接触那如同快要坠落的雏鸟,心灵就要碎裂...
阿尔卡娜快要窒息了,再也待不下去,仅仅只来到这里几分钟的时间,便立刻告辞,梅利特这次只是小声地道别,静静地合上了门,少女再也看不见里面.
隔着一道门扉,距离那么近,但是少女却觉得越来越远,她无声地站立,不知道在想什么,自责?愧疚?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一只手放在了肩膀上,将阿尔卡娜拽回现实,奥拉说:"走吧."
"嗯."少女应声.
在离开弗德里克街之前,阿尔卡娜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紧闭上的门,她感到很难过,将要离开这里了,未来是否还能见面呢?那时候又该怎么面对这两个孩子?不仅仅是她们,还有劳特亚,那位老奶奶...有好多好多人的身影记在了脑海中,但毫无意义.
"阿尔卡娜,人们并不知道伊露希尔的想法,现在也不会尝试去理解她的用意,留下的事实就是,她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奥拉说,"我们不能陷入了她的思想,就否定做过的恶,盖利加尔留下了一道伤痕,对众多人来说,这是一生都难以治愈的痛."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啊...."
阿尔卡娜带着哭声,对着自己说,落日的一缕光再次照到了这边,拉长了少女的影子,预示着今天将要结束,而明天...又会怎么样呢?
没有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