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大地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味,昭示着这里刚刚经过了一段惨烈的厮杀。
小恶虽然能吸收生命力加速恢复,但被动的愈合终究需要时间。我强忍剧痛,把美纱的尸体抱回已经熔化的站台。在那里,仅有敦的尸体还奇迹般的保留着。
我想将他们下葬,虽然说是下葬,可也没有棺材。而且在这片异境里,他们的遗体最终也会化为土地养分,或是被某些未知存在吞噬吧。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的残躯绽放出最后一点价值,也算是对和美纱一起“并肩作战”过的一点微薄祭奠。
“小恶。”
我的掌心触摸起他们的身体,随后那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再次蔓延开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从我的手臂延伸出去,贪婪地汲取着残躯中尚未完全消散的生命力与感情——虽然已经失去了一击必杀的能力,但是吸收及催肥化却还保留着。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微弱但精纯的能量流顺着那些根须倒灌回来,融入我的身体,全身的剧痛似乎也稍稍缓解了一丝——而且不仅如此,虽然很微弱但我的身体确定加强了一些,并非入魔化而是在常态时的加强。
随着生命力的抽离,那两具逐渐冰冷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被时间瞬间风化。与此同时,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弥漫开来,这两具干尸又在刹那变成两摊黑色的淤泥。
两摊淤泥的中心位置,两点鲜艳欲滴的红芒刺破了灰暗,迅速抽枝、舒展,绽放成一朵妖冶如血的红花,花瓣边缘仿佛流淌着火焰的微光。
“汐大人,完成啦!”而后,葵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捧着管理员手册。
怪异名:振袖
综合评级:Calamity (灾厄级)
观测与储藏须知:
1.目标为一把年代约为十七世纪中期的古董武士刀,刀身呈现异常明显的熏黑与高温损毁痕迹。常态下,刀身被一袭华丽繁复的紫色和服紧密包裹,仅露出刀柄与一小截刀锷。
2.刀体整体呈现吸热特性,且吸收的热量难以自然消散,触感常保持高于环境温度的温热状态。
对于目标以任何形式的撞击都会引发非自然的起火现象,同时包裹刀身的部分和服在撞击时同样会被点燃损毁。
3.当包裹刀身的紫色和服完全破损时,目标无差别地引燃周围所有可燃物(包括空气),同时强行使缔约者入魔化。
4.一位思春少女因思念所爱之人而日渐消瘦直到死去,她火化时飘出的衣袖最终将三分之二个江户化作灰烬——这个传说结合了十万焚死者的怨念,诞生了这个怪异。
缔约与使用须知:
1.无明确缔约仪式要求,只需持握即可建立初步联系。缔约者极易受目标精神侵蚀,初期表现为对特定对象产生异常的、强烈的迷恋感。
随着使用加深,将显著放大使用者内心的嫉妒、怨恨等负面情绪。
2.入魔/莹祸
武器为振袖本体,刀身彻底转化为裹挟着不灭之火的赤红色,振袖之火点燃的目标无法被常规手段驱火
装备为包裹刀身的紫色和服本体,大幅提升使用者的移动速度、身体敏捷性与闪避能力。
3.随风起火
挥动刀刃即可凭空生成具有极强扩散性与侵略性的火焰。凡被火焰击中的事物,将无视其物理性质强制点燃。
使用者可通过牺牲火焰威力并大幅消耗精神力,来有限度地引导火焰扩散方向,但无法完全阻止扩散。
在非“入魔”状态下使用此能力,火焰会反噬使用者造成烧伤
“做得真棒,葵。”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此刻才真正明白丰结子为何称葵为“活体图鉴”,想必她在那宫殿里日复一日俯瞰大地,早已将无数怪异的形貌、特性刻入脑海,因此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整理出详尽的条目。
“嘿嘿~”葵像只满足的小猫,蹭了蹭我的掌心。
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收容了属于我的怪异。而且,是“灾厄级”!
按我的推断,这便是是常规能接触到的怪异中最顶级的存在。更关键的是,振袖为我提供了一种在常态下可持续战斗的手段,能让我在避免像刚才,只能依靠小恶以伤换伤,遍体鳞伤。
虽然不会死,但痛是真的痛。
至于精神侵蚀?我想起几个小时前从小恶身上感受到的恶念,杀意、憎恨、疯狂、绝望、痛苦、悲伤、恐惧……
振袖这点嫉妒和迷恋比起小恶简直像是清风拂面,我觉得她动摇不了我分毫。
将已经安分下来、收敛了所有热力与锋芒,如同普通古董刀般的振袖握在手中。
仅仅一天,我就从对怪异世界懵懂无知的新人,变成了拥有两件强大怪异的“管理员”,这变化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
而看着这新加入的怪异,我心底那份对它们的痴迷与占有欲再次翻涌上来。
“我叫宁汐。”我对着手中的刀,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应,但声音依然是真切的热情,仿佛在与一个活生生的存在对话:“余生,还请多多关照了,振袖。”
“叮……”
一声清脆而悠长的翁鸣,从刀身深处传来,她回应我了。
接着,我仿佛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身上——专注、炽热。一个模糊却极尽美丽的女性身影,在我的感知中若隐若现。她穿着繁复的古式和服,眉眼间带着一种火焰般炽烈又幽怨的气质。这感觉……与我刚才和美纱激战时,在那冲天烈焰中瞥见的灵体如出一辙。
但此刻,她的目光却有些不同。
没有了战斗时的那种狂暴和毁灭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能清晰感知到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
醇厚的足以让任何人沉醉其中的爱意。
当然,这份爱意并非纯净无瑕。紧随其后的,是我已经从刚才的战斗中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对我可能拥有的其他一切的嫉妒,以及仿佛在说“他唯我所有,外人休得染指”的占有欲。
简直就和我一样。
我轻轻抚过冰冷的刀柄和柔滑的紫色布料,如同在抚摸爱人的躯壳,语气却变得不容置疑:“不可以哦。”像是在训诫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是要将这全天下所有的怪异,全都一一纳入囊中的人。”
“我也爱你,振袖。”这句话并非虚假。收集它们、理解它们、驾驭它们,占有它们,这就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
“但我不会只局限于你的,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瑰宝,但绝不会是唯一的收藏。”我顿了顿,思考着如果她反抗该如何处理。
摧毁?等我死前再说。放着不管?似乎太可惜。
最终,我给出了符合我本心的答案:“如果你有异议的话……嗯,那就只能把你打到服为止,让你明白谁才是你身体真正的主人。”接着,语气又软化下来:“但是我绝不会抛弃你的,即便你不愿意我也要带着你到生命尽头,然后亲手将你摧毁,不让你再被其他任何人染指。”
虽然“死亡”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遥远的可笑。
“叮——”
又是一声悠长的颤音,而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地环住了我的腰背,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火焰余烬般的触感。
扭头,并非视觉而是类似第六感的感官捕捉到一道比之前凝实些许、却依旧朦胧的白色虚影。她紧贴在我的背后,轮廓依稀可见少女曼妙的身姿、如瀑的长发和惊人的美丽。
振袖……她似乎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那浓厚的爱意和占有欲并未消失,但像是被我的强势所安抚、所收束,转化成了某种更驯服的依附。
接着,一点灼目的焰苗自那虚幻的手指上腾起,她滚烫的指尖描摹着我的脖颈仿佛在皮肤表面烙刻着什么。
没有预料中的痛楚袭来,只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麻痒。然后那火焰倏忽熄灭,只在颈侧清晰地留下了一道焦炙的痕迹。
做个标记?这种像“种草莓”一样的宣告我倒是不在意。嘴角微扬,我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若隐若现的倩影,但指尖穿过虚空,果然什么也捕捉不到。
也是,振袖的本体终究是那柄古刀。她非是恶灵,而是由传说升华而成的纯粹的怪异。纵然咒力已经强到能在意念中凝聚出清晰可感的形体,甚至能传递温度、留下烙印,但想真正长久的触摸——至少现在还不行。
“啊——我也要抱抱!”葵看到这景象,立刻不满地嘟起嘴,张开双臂扑过来紧紧环抱住我的脖子,温软的身体带着阳光般的暖意,驱散了振袖虚影带来的那丝阴冷般的热量。
“好好好,抱抱抱抱……”我语气带着些许纵容的无奈——虽然语气无奈,但其实很开心就是了。
被两个性质迥异的“人”紧密地环绕着,这种被需要、被依恋、被敬畏的感觉……内心深处那份掌控一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我很享受这一刻短暂的、温馨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今日的咒杀大赛已落下帷幕。”
那道曾在电车中响起的、缥缈空灵却又蕴含着莫大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
“七日之后,吾会将汝等再带至此境。”
“汝等,速在一刻之内,前往最近的站台离去,逾期者将留于此境。”
然后那声音便消失,只留下死一般短暂的寂静。
“汐大人,我们快走吧!”
“等等。”我按住葵,一个念头在心中成形:“我有件事想验证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将精神集中在与我心中那片空间。而意念随之如同无形的钥匙,轻轻转动起一扇门
“嗡……”
大约三秒之后,一种空间置换的轻微晕眩感传来。刚才的焦土与灰暗的天空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庞大的、由无数扇门扉构成的迷宫般的仓储空间。
除了那些密密麻麻、代表着不同收容单元的门扉,在我们身后,还有两扇格外不同的门。一扇通往我们刚刚离开的咒杀大赛异境;另一扇则正是我最初踏入这个怪异世界的入口——古董店。
“哦哦!汐大人好聪明!”葵恍然大悟为我拍了拍手。
“哼哼。”我也骄傲的叉了叉腰。
振袖那华丽的外形太过扎眼,不能带到外面去——虽然其实葵更引人注目。
我将身旁一扇空置的收容单元门开启,把这柄武士刀小心地放入其中,冰冷的金属地面让刀身明显地颤了一下。
“乖,先在这里休息。”我轻抚刀身安抚:“我不会把你抛弃的,只是要暂时离开一会儿,不乖的话以后就不找你了哦。”
刚才还在眷恋着的那个灵体好像此时正幽怨的看着我,然后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走吧。”带着些许负罪感,我牵起葵的手,推开了那扇通往古董店的门。店内熟悉的味道——陈旧木料、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混合着夜晚特有的清凉空气涌来。
夜色正浓,天幕如墨,只有几点疏星,白昼将临。街道空旷寂静,位于偏远小巷放这里见不到多少人影。
终于,结束了。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里里外外的每个部位都像灌了铅,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极限。
“这里就是人间啊~”葵小心翼翼地踏出古董店门槛,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立刻被街角闪烁的霓虹、远处稀疏的车灯、路边便利店明亮的橱窗所吸引。
左顾右盼,恨不得把每一处细节都装进眼里,随后她又可怜兮兮的攥住我的袖角晃了晃:“汐大人,你答应我说要带我去逛游乐园的~”
“天还没亮呢,而且也没什么好玩的店开着。”我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怠:“等……等明天,明天我一定带你去。”答应过她的事我不会食言,而且我自己也想早点和她一起玩。
反正我本来就不在乎学业,现在就更不用提了,明天请假!
“唔,好吧……”葵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但她很快便重新扬起笑容,用力点点头:“嗯!说好了哦!那……”她又晃了晃我的手:“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汐大人?你看起来很累……”
“我还有一件事要确认一下。”
一个名字,或者说,两个身份,让我的好奇心如同幽灵般缠绕在心头。
今晚参加咒杀大赛的,究竟是爱丽丝还是谜野有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