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云泽梦乡 更新时间:2025/7/14 0:03:05 字数:4844

时间如同新海港的海潮,悄然漫过了一个月的刻度。

初秋的气息开始在学院里沉淀,梧桐叶的边缘染上淡淡的金黄,空气里除了海盐的清新,更多了几分书卷的墨香和机油被阳光晒暖的微涩。

张恒的生活被一种崭新而充实的节奏填满。清晨不再是码头沉重的货箱,而是训练场上模拟引擎的低鸣;午后不再是防波堤的苦读,而是图书馆里沙沙的翻书声,或是战术推演室里全息影像变幻的微光;夜晚也不再是出租屋的孤灯,而是宿舍里维达均匀的呼吸声和小弟们偶尔的“噗叽”声。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关于指挥、战术、后勤、舰船特性的一切知识。课堂上的理论不再遥远,因为身边就坐着活生生的舰娘案例;训练场的模拟对抗也不再是纸上谈兵,每一次指令的发出、每一次规避的完成,都牵动着心跳。

更重要的是,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哟!张恒!这边!”

食堂略显嘈杂的午餐高峰时段,一个爽朗的声音穿透了人群。张恒端着餐盘循声望去,只见靠窗的位置,一个理着寸头、笑容阳光的大男孩正用力朝他挥手。他叫陈锋,是张恒同期的学员,性格和他那头刺猬似的短发一样,直率又有点毛躁。此刻他身边坐着一位身材娇小、扎着双马尾、正努力和一块巨大炸猪排“搏斗”的驱逐舰舰娘——雪风号。雪风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看到张恒望过来,努力想打招呼,结果只发出“唔唔”的声音,惹得陈锋哈哈大笑

张恒笑着走过去,在陈锋对面的空位坐下。他身边的位置自然是留给某个还在“路上”的舰娘的。

“你家那位呢?”陈锋促狭地挤挤眼,显然对维达的习性早有领教,“该不会又被被窝封印了吧?下午可是有实战模拟对抗,听说负责督战的可是纳尔逊教官,迟到可没好果子吃!”

“维达说……要慢慢走,消化一下早餐的薯片。”张恒无奈地笑了笑,语气里是习以为常的纵容。他话音刚落,食堂门口就出现了一个慵懒的身影。

维达慢悠悠地“滑”了进来,宽大的学院制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浅色长发随意披散,睡眼惺忪,仿佛下一秒就能站着睡着。标志性的黑色鲨鱼拖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她精准地避开人流,目标明确地飘向张恒所在的角落。

“噗叽!”一只小弟抢先飘过来,落在张恒的餐盘边缘,好奇地嗅了嗅他盘子里的清蒸鱼。

“维达,这边。”张恒朝她招手。

维达慢吞吞地挪到张恒旁边的座位坐下,身体自然地往他那边歪了歪,像找到了支撑点。“……好多人……好吵……”她小声抱怨着,带着刚睡醒的鼻音,眼皮耷拉着。

“给你点了虾饺和炸糕,应该快好了。”张恒把一杯温热的豆浆推到她面前。

听到“炸糕”,维达的眼睛才勉强睁开一条缝,蓝眸里有了点神采:“……嗯。”

她伸出触手,卷起豆浆杯,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动作缓慢得像电影慢放。

“啧啧,维达酱的触手不管看多少次都会神奇啊,” 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从旁边传来。说话的是坐在陈锋旁边的另一位同期,苏晚。

她气质沉静,一头柔顺的黑发束成利落的低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着冷静和聪慧。她身边坐着一位身材高挑、穿着简洁学院制服、神色略显冷淡的重巡舰娘——印第安纳号。

“没事,多习惯几次就好了。”

张恒耸耸肩,顺手把刚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虾饺和裹着诱人糖霜的炸糕推到维达面前。

维达的触手立刻放弃了豆浆,精准地卷起一个炸糕,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满足地咬下一口。甜糯的滋味似乎驱散了些许困倦,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说起来,”陈锋吞下嘴里的饭,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我听说我们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活动,所有新生都要参加。”

苏晚推了推眼镜:“你们的消息也太慢了,我们是要去“天堑” 港区参观学习。”

“天堑港区?”张恒闻言愣了愣,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你也觉得很中二对吧?”陈锋咧开嘴,一副找到知己的样子,“听着就跟什么最终防线似的!不过听说那地方挺特别的,好像……是当年反击塞壬的最前线来着?”

“最前线?”张恒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嗯。”苏晚接过话头,“据说那座港区曾经有五百多位舰娘呢。”

“五百多位舰娘?”陈锋的眼睛瞪得溜圆,差点被饭噎住,“我的天!那得多大规模?!现在整个新海港常驻的舰娘也没这么多吧?那地方现在呢?还在用吗?这么大的港区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陈锋连珠炮似的问题砸了出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邻桌几个学员也投来好奇的目光。雪风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炸猪排,也跟着用力点头,马尾辫一甩一甩:“唔唔!好多好多!” 她的小脸上满是惊叹

“现在……”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那里现在是一座纪念馆。或者说……是一座巨大的墓园。”

“……” 陈锋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了,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雪风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疑惑地看看苏晚,又看看自己的指挥官。

张恒心底也是一沉,五百多位舰娘……这个庞大的数字背后所代表的牺牲,其沉重感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他原本也在震惊于这个规模,此刻却被“墓园”二字拉入了更深邃的冰冷海沟。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维达:

维达似乎并未完全理解“墓园”这个词背后的全部沉重含义。她卷着炸糕的触手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半眯的蓝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

“是……全部吗?”陈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放下筷子,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指节泛白。他身边的雪风似乎被指挥官的情绪感染,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小手悄悄抓住了陈锋的衣角。

“并没有,”一道声音传来:“天堑港区至今还有十位前辈坚守着呢,尽管那里已经不再是前线了。”

众人回头,只见金刚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桌旁。她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个年轻人。

“金刚前辈!” 几人连忙打招呼。

“不必拘礼。”金刚摆摆手,姿态依旧优雅从容。她自然地拉开一张空椅子坐下,仿佛只是加入一场普通的闲聊。

“天堑港区,确实曾是我们碧蓝航线最坚固的盾牌。五百多位舰娘,那是它最辉煌的时刻,也是……最沉重的时刻。” 她的语气平稳,没有刻意渲染悲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十位前辈……” 苏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敬意,“她们为什么还留在那里?”

金刚端起旁边苏晚没动过的水杯,很自然地抿了一口,仿佛那是她的茶。“那里是她们的家,是她们战斗过、守护过的地方。对她们而言,离开,意味着真正的终结。守在那里,是一种……选择。”

她放下杯子,目光看向窗外:“她们守着的不只是残破的港区,更是那段无法磨灭的记忆,是那些没能回来的姐妹们的归宿,以及……等待她们的指挥官归来。”

“等待她们的指挥官?”

“是的,等待。”

金刚的声音很平静,但很重:“漫长的、或许永无回应的等待。这是她们的选择,也是她们仍在坚守的意义。”

她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重新落在几个年轻人身上,金色的发梢在午后的阳光中划过一道暖弧:“所以,当你们踏上那片土地时,请带着敬意和思考。”

食堂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滤去了音量。张恒感到指尖有些发麻,下意识地收紧——掌心传来的,依旧是维达微凉的、带着点依赖的触感。

他低下头。

身边的维达不知何时已重新阖上了那双总是半眯的蓝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她小巧的鼻翼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翕动,脸颊因为刚吃过炸糕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嘴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糖霜。阳光穿过食堂的玻璃窗,在她蓬松的浅色发顶跳跃,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谙世事的、近乎透明的安恬。她倚靠着张恒的肩膀,呼吸绵长,仿佛刚才那关于五百位舰娘牺牲与漫长等待的沉重话语,只是拂过她梦境边缘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张恒的目光从维达沉静的睡颜移开,无意识地投向窗外。初秋澄澈的天空下,学院远处训练场的水域反射着刺目的光,再往更远处,是海天相接的、一片模糊而空旷的灰蓝。那灰蓝色的尽头,是否就是那座名为“天堑”的巨大墓园与坚守之地?冰冷的海水之下,又埋葬着多少未曾被诉说的传奇与叹息?维达均匀的呼吸拂过他的肩窝,温热而真实,却与窗外那片承载着无尽沉重过往的海平线,形成了某种令人心悸的、时空交错的强烈反差。

……

同一时间,一座未知的小岛上。

光线被刻意调暗的港区酒馆内,流淌着舒缓的蓝调爵士乐。空气里混合着咖啡豆的醇香、酒精的微醺,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吾妻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轻巧地绕过几张空桌,走向吧台。

吧台后,一道高挑的身影正从容地摇晃着手中的雪克杯,金属容器与冰块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韵律。

“大帝姐姐,”吾妻的声音温婉柔和,将文件轻轻放在吧台一角,“舰娘总部那边发来通知了,他们预计后天前来参观学习。”

“嗯?”腓特烈大帝手中流畅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双深邃的紫瞳透过雪克杯上氤氲的雾气看向吾妻,“这么快吗?”她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时间……过得真快,第六个年头了。”

“是啊,”吾妻轻叹一声,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优雅坐下,胸前的文件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不知不觉,已经坚守这么久了。不知道我们……还能继续守望多久。” 琥珀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要点什么吗?”大帝放下雪克杯,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带着点促狭,“你最爱的……‘长岛冰茶’?”

“大帝姐姐~”吾妻嗔怪地拉长了语调,无奈地笑了笑,“今天怎么有兴致开这种玩笑了?”她指了指旁边的文件,“一会儿还要打起精神去工作呢。”

“呵呵,”大帝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怀念,“只是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们那位指挥官总是一打听到一些奇怪的玩笑,就急不可耐地到处找人‘分享’,那副跃跃欲试想捉弄人的样子,真是……”

“哎呀,明明很久都没人主动提起以前的事了,”吾妻的眼中也泛起回忆的柔光,唇边笑意加深,“指挥官他呀,有时候真的像个童心未泯的老顽童。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忘不了他一本正经地骗我说‘长岛冰茶’是‘茶’时的表情呢。” 那带着狡黠的温柔,仿佛就在昨日。

“是啊,”大帝绝美的脸庞上浮现出温婉而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承载着太多过往,“我们这个港区里的姑娘们,有一个算一个,谁没被他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捉弄’过?”

“也包括大帝妈妈吗?”吾妻眨了眨眼,“‘克爹’、‘海妈’、‘大帝妈妈’,还有‘几把兔’、‘金坷垃’……你们几位的外号,当年可是港区茶余饭后最受欢迎的‘谈资’呢!”

“呵,”大帝轻笑一声,并未否认。她缓缓抬起左手,动作自然而优雅。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誓约之戒在吧台柔和的射灯下,折射出永恒而璀璨的光芒,晃得吾妻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以前的我,确实将他视若己出。”大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指尖轻轻抚过戒圈,“直到……他亲手将这枚戒指戴在我的手上。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早已不再仅仅是我的‘孩子’。”

吾妻:“……”

她默默收回目光,内心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说好不提戒指刺激人的呢?这塑料姐妹情!

“明明已经独自支撑了这么久,”一个略带清冷质感的声音从旁边的卡座传来。银灰色短发的舰娘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杯底与杯碟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站起身,高挑的身影带着铁血特有的严谨气质走了过来。“结果只要一聊到指挥官,大家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呢。” 美因茨的目光扫过吧台后的酒柜,“还有黑咖啡吗大帝?一直喝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概……是积攒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吧。”腓特烈大帝露出一抹带着点狡黠的笑容,熟练地从柜子里取出咖啡豆罐,“咖啡当然有。不过,”她故意顿了顿,看着美因茨,“很不巧,最浓郁的黑咖啡豆刚刚用完哦?来点口感更温和的白咖啡如何?‘群主’大人?”

“什么?!”美因茨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抗拒,“没有黑咖啡?那还能叫咖啡吗?简直是失去了灵魂!” 她不满地瞪了大帝一眼,“还有,不要叫我‘群主’!大帝,你真的越来越像指挥官了!港区里有个奥古斯特‘就够够的了,要是连你也变成这样,我们铁血……大概就只剩下我和奥丁还能保持‘正常’了!”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铁血画风”的担忧。

“呵呵,”大帝研磨咖啡豆的动作优雅依旧,蒸汽从咖啡机喷涌而出,“舰娘的性格,被自己的指挥官所影响、甚至越来越像他……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话是这么说……”美因茨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不能聊太久哦,”吾妻适时提醒,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马上要出击了。”

吾妻的目光落在美因茨刚才喝咖啡的杯子上,想起她每次品尝黑咖啡时那种近乎虔诚的、陶醉的神情,又补充了一句,带着温柔的安抚:“等忙完工作,再慢慢享受您的‘灵魂补给’吧。”

“……好吧。”美因茨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严谨的作风让她选择了任务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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